免费阅读小说绿旗袍
A. 穿越时空的爱恋-旗袍篇小说txt全集免费下载
穿越时空的爱恋-旗袍篇 txt全集小说附件已上传到网络网盘,点击免费下载:
内容预览:
“月色那样模糊,大地笼上夜雾,我的梦中的人儿啊,你在何处…..”
离开《金大班》剧组已经10几天了..听到了这首在现场播放了无数次的“梦中人”…..
还是让我怀念起,自己穿旗袍在“百乐门”的那些日子
能穿着旗袍演戏,是我一直以来所渴望实现的愿望。
因为它,让我连接起了,与那个时代的一扇门.
昨日的摩登,今日的复古,或许也将会是明日的时尚。
阮玲玉·蝴蝶·上官云珠,周旋·李香兰·吴莺音,陈曼丽·张爱玲,…
一个个在那个年代耳熟能详的名字,
那些如昙花般短暂,如烟花般绚烂,如梅花般孤傲或者如兰花般温婉的新女性们,
当我穿上旗袍的时候 似乎自己真的离她们很近很近。。
甚至于…….或许那就是自己。
昨日,黄浦江边的汽笛,霞飞路上的演义,百乐门中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华丽绚烂的旗袍下是那一颗颗在动荡年代历经沧桑,装满故事的心。
白先勇先生笔下的《金大班的最后一夜》?还是《永远的尹雪艳》。…….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那刹那间逝去……
请采纳
B. 推荐几部民国时期的小说,女主穿旗袍的那种,豪门的或者夜上海的,只要书名就好
逃嫁新娘
C. 跪求岛、最小说的全部合辑还有夏茗悠、安妮宝贝、张爱玲的作品全集!!
暗物质
雪小禅
所有人都一样,在没有遭遇爱情是把爱情想象的是美好的蓝图,一旦触及,却是铁马冰河,这一点,潘恩就有深刻体会。
1
潘恩记得第一次看到苏小苏是在古老苏州春天的个瞬间。他确定自己不会记错,但事隔多年问起别人来,别人说苏小苏没有在学校的五四青年上弹奏评弹,到底是潘恩失忆还是别人记错,潘恩实在是想不出到底是谁的错,就像他迷恋上当年弹评弹的女子,刹那之间就天崩地裂了。
就这么快。
很多爱情快到不过三分钟,彼时十八岁的潘恩是高三150班男子,从北方来苏州读书,只因父亲转业到苏州,他起初不肯来,因为觉得苏州太烟花柳巷味道,他在新疆十七年,早田野化得如同那里的沙漠,轻易不肯屈就谁。
但母亲是苏州人,说一口绵软吴侬软语,即使在沙漠里仍然穿实旗袍,并且也唱苏州评弹,偶尔喝得薄酒唱昆曲,流年碎影里,潘恩被这些东西沁得如同一枚果脯,这才知道,时间可以腌制很能多东西,他不知不觉就被腌制,所以,再看到苏小苏的刹那被某种东西激活。
接下来便是无穷无尽的追求。
对于自己的想象和追求,后来潘恩终于明白,人一生都在无穷无尽对自己的想象进行追求,而他隐藏在追求之后——每天跟踪苏小苏,她喜欢穿蓝绿色旗袍,与张爱玲母亲黄逸凡喜欢的颜色一样,她喜欢把头发别起来,那卡子居然似明清时期的银嚣,凛洌冽散发出寒光,他亦喜欢看她穿绣花鞋,虽然遭校长多次点名,但仍然一意孤行。其实是从她的声音开始喜欢她,唱评弹时,分外的婀娜动人,让潘恩想起自己的母亲——母亲那时已经离他远去,肝癌晚期,不成人形,潘恩想起就泪湿,听到苏小苏唱评弹,刹那间前尘旧事滚滚而来。
她并不知道有这个一个黑瘦男生迷恋自己,仍旧佻达美丽,学习成绩中等靠下,每天坐在不同男生自行车面前穿过那些紫藤花,旗袍下的长腿又白又长,有些女子天生是妖精,潘恩少年时期一直接受正统教育,却想不到在十八岁这年彻底颠覆,他被一个明媚皓齿的女生迷上,不能自拔。
常常会去五楼看她。
其实他在四楼,但只为看她一眼。潘恩不厌其烦,并且发展了几名156班友,下午五点以后去操场上踢足球。他那时已经知道其中有一个男同学是苏小苏的男友,那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那男同学家世良好,挺拔身姿,是学校蓝球队队长,一米八五的身高看起来非常完美,额前又垂下几绺散发,性感迷离。
那时潘恩只有一米七二,加上黑瘦,并不引人注意,他的暗恋不过一朵野荷花,开在自己园子里而已。
2
苏小苏从来不曾注意过潘恩。这太正常,潘恩的名字都被老师叫错,即使来了几乎近半年。如果不是考试成绩太过优异,潘恩会始终淹没有苏州的这帮才子佳人里。
期中考试潘恩全学校第一。站在学校领奖台,看着台上那个蓝绿色影子,只觉得满心满脑全是她,其实考第一唯一的动力居然来自于她,全年级1200名学生,如何能让别人全记住?私下里,潘恩把这个问题抛给过在一起鬼混的吴理,吴理说,很简单啦,考第一啦。
但他注意到苏小苏并没有看他,而是与旁边女子交头接耳。这让潘恩有些失落。即使全世界全是掌声,他仍然觉得寂寥失落。
定期跟踪还是继续着。
即使是下雨天。
他还看到苏小苏与另外学校的男子私会,有微微心疼。但是因为是苏小苏,仿佛可以放纵——原来喜欢一个人可以放纵她到任何程度,苏小苏剪了短发,大概因为与蓝球队长分手。短发并不好看,潘恩写了一个纸条,悄悄夹到苏小苏的书里,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等到全体人员去出早操,他请了病假,然后悄悄溜进156教室,到第五桌,靠窗第二个拉子,打开语文书,把那张写着“你短发不如长发好看”夹进柳永《雨霖铃》那课。明显是作贼心虚,回来时仍然心跳到160,简直要死了。
可苏小苏并不理会。
也不追究那漂亮隶书来自何处。仍旧那样耀眼到让人眼睛发疼。——她彻底不再学习,大概也觉得无望,索性退了学,勉强拿到高中毕业证去苏州观前街开了一家酒巴,这让潘恩隐隐失落,再看她,必须到观前街去。
离高考还有一个月,但潘恩隔三差五就去观前街。那个叫“蓝色”的酒巴显得与众不同,潘恩看到苏小苏更加妖气,头发染成明黄,穿更黄的吊带,手夹一支烟,坐在高凳上,俨然如调笑风尘女子。这才隐隐心疼起来,隔岸观火看了一个月,高考到了,稀里糊涂考完,水准大失,最后只走二本线,不像考过第一名的人。潘恩明白,他没有了动力,考那么好有什么用,他甚至想不去上学,也在苏州开一个小店,哪怕卖针头线脑,只要离得苏小苏近。这样的想法带着幼稚,但却着实感动自己。
通知书来了之后,父亲请老师好友吃饭,潘恩选择了蓝色酒巴,这让当兵二十几年的父亲甚为恼火,那个地方又黑又暗,哪里是正经人的地方?他不管,执意提出要去酒巴,父亲到底拧不过他,开了很多瓶洋酒,马爹利、人头马,喝得人仰马翻,苏小苏自坐在台上,并不和曾经的老师多热络,台上有驻唱男子,她打着拍子,一切欢天喜地与她无关。
这不动声色与波澜不惊让潘恩觉得羞愧难当。
他不过是想让她多挣些钱,也是为了最近的靠近她。
还是他走近她,叫她的名字。
她转过头,嫣然一笑:我们是同学吗?
当然,他说,我叫潘恩。吐出这个名字时,怀疑自己的声音,那样尴尬小气,不像自己的声音,他说我能点你唱首歌吗?
酒巴有点唱,一首三十。
可以呀,她说,十首都行,只要你有钱。
他脸红了,翻着简陋歌单,最后点了一首莫文蔚《盛夏的果实》,苏小苏的声线很好,百无聊赖地唱着,并没有对他表现过过分热情,但潘恩亦有收获,在她的侍从里问到苏小苏的手机,长长的11位数字,他几乎几秒之内就印在了心里,他知道,再长他也记得住,因为他喜欢她,就这么简单。
3
潘恩去天津,一个稍显落后的动荡城市。整个心也为之动荡不安——全因苏州河边那个女子。他已经彻底不适应北方的冷,倒觉得南方的绵软和湿长无限好,这才知道,母亲的基因,隔着生死都传递得过来。
每天定时给苏小苏发短信,并不说自己是谁,他仍然用苏州联通的号。
任由她怎么查,也是苏州的区号。
无非让她注意身体,少喝酒少抽烟,他早就发现,苏小苏的手指泛出淡淡烟黄,虽然看上去曼妙无比,究竟脸色呈现出过度烟草的颓败感,虽然看上去非常迷离非常小说,可潘恩仍然愿意苏小苏有世俗的快乐。
苏小苏当然问他是谁,并且打过电话来。
他不接。
这样的游戏仿佛猫与老鼠,他在暗处,苏小苏在明处。
苏小苏撒起波来,说的话并不好听。潘恩并不在意,仍然持续不断地发,就像持续不断地爱,他了陷入一个单相思怪圈,大有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之感。说又不敢说,哪里能说得出来?他这样黑而瘦,并且戴这样深一幅近视眼镜,所有资格,不过是暗恋人家而已。
苏小苏有时也回短信,来来往往已经几个月,他亦会抒一些情,用一些纳兰性德这个酸男人的小词,“人生若只如初见”之类,全然忘记自己是新疆兵团团长的儿子,而曾经打架动过刀子。
是苏小苏彻底让他变成另外样子,沉默寡言,满腹心事。甚至,郁郁寡欢。
女同学亦有拉着他去跳舞的,他一一拒绝,形单影只之际,只有罗罗如飞蛾扑火一样还照样飞来,而且还亲自为他洗臭袜子,跑来打饭给他,帮他买菲力浦刮胡刀,简直犹如贤妻。
但罗罗真的不好看。
腿微微罗圈不算,顶多一米五八,戴更深度近视眼镜,与他站在一起,倒有夫妻相。这是同室的男友说的,说得潘恩心里烦烦的,罗罗对他的好,他并不领情,并且因为心中有苏小苏,觉得自己审美比别的男子高一大块。
寒假放了之后,他几乎连夜赶往苏州,跑到观前街,看自己梦中人。
酒巴关了。
他蹲在马路上,孩子一样委屈着,因为和回乡的打工人员一车,他站了一路,腿脚是肿的,但是,所有一切,没有酒巴没有了来得打击大,他打出电话去,居然是空号。
他整整一夜没睡。
第二天便去找高中同学,拐弯抹角打听苏小苏的下落,有人取笑他说:你不至于和万人迷有什么纠缠吧?听说她去了香港。
他如五雷轰顶,觉得自己心中所有蓝图一下烧成了灰儿,没有了苏小苏,他失去了方向,哪怕她只让他暗恋,哪怕远远地闻到芳香,都已经很好了呀。
4
他不喜欢罗罗,一点也不喜欢。
可是,他和罗罗却亲吻了。
潘恩觉得自己堕落了,堕落在白桦林里的亲吻里,怀里的女子微胖,个子只到他肩膀,可是却依赖着他。罗罗始终没有发现,潘恩亲吻时一直闭着眼睛,直到结婚后,他仍旧是这个习惯——他把她当成了苏小苏。
毕业后他留在了天津,但每年一定要回苏州,父亲也不在了,老房子还在。其实他心里有一种暗物质,只有自己知道的,黑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在苏州,曾经有他的倾城之恋,他如此迷恋那个女子,即使结了婚,仍然夜夜入梦,甚至叫出苏小苏的名字,罗罗曾经很惆怅地问,苏小苏是谁呀?
他不屑于告诉别人自己的梦想。
罗罗生过孩子之后更胖了,他毕业后在天津开了一家印刷厂,从前又黑又瘦,现在变得又白又胖,也学会了抽烟,手指上也有了烟熏黄。
他过着从前痛恨的世俗生活。
有一天开着车,在车内听到有人唱苏州评弹,眼泪哗哗地掉,他知道自己已经老了,至少,老到了开始怀念——人总是从怀念开始变老的。
潘恩决定找到苏小苏。
哪怕苏小苏再笑话他,他也要找到她,然后告诉她,他就是那个写纸条发短信的人,他就是那个爱了她近乎十年的人。
其实如果真想找一个人原来如此简单。他以为是大海捞针,结果两天就找到了苏小苏,他的秘书给了他一个地址:沈阳和平街红星道159号。
他几乎没有犹豫就买了到沈阳的机票。
飞机上一直心跳过速,下了飞机吃了镇定剂。当年曼妙的苏州评弹女子怎么会来了沈阳?就像他自己不明白从新疆到了苏州。
沈阳,沈阳。他一下飞机就闻到了东北乱炖和大渣子味道,和苏州相比,沈阳人活得真是粗糙了。
在去往沈阳和平街红星道159号的路上,他觉得自己好象回到了十年前,那样青涩那样自卑,十年过去了,他还是怕见到她。
因为低头走路,一个胖女人撞到他他都没有看到。
那胖女人穿蓝碎花裙子,很污,头发胡乱挽着,提着一个蓝子,他怒发冲冠:你走路不看人啊!
女人理也不理他,径直地走了。潘恩觉得沈阳女人真是又土气又不懂礼貌,因为太兴奋,所以根本没有理她。
走到她家门口,摁了门。
过了五分钟,一个小男孩儿探出头来,谁呀?
是苏小苏家吗?
你找我妈干什么?
我是她同学,让我进去吧。五六岁的小男孩儿开了门,屋内乱七八糟,到处是脏的玩具,也变得灰不灰白不白,潘恩一抬头,看到一张照片。
是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
在海边,女人抱着孩子,女人的腿很胖,潘恩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刹那间就空了。刚才那个女人!是的,刚才那个女人!那个提着蓝子撞到了他的女人!
原来是!原来是!
他踉跄了一下,然后掏出一千块钱放到桌子上让孩子买糖吃,再然后,他发了狂,和狼逃生一样往下奔着,他生怕再遇到谁似的。
出了门有出租车,他急急打车,说,去机场。
片刻都不能停留了,仿佛有什么东西追赶着谋杀他似的。时间怎么会这么恐怖呢?当年那个曼妙的让他向往了多年的女人,怎么会就会半丝都认不出了?怎么会说话一口大渣子味?怎么会变得那么老那么不堪呢?
苏州评弹啊。
原来所有的珠胎暗结不一定会变成一粒珍珠,他的所有暗恋,最后结出了一块青苔,那么绿,那么苍,那么让人不忍看。
心中那隐藏了多年的暗物质,却原来不能见天日,一遇到紫外线,立刻就化为了乌有——他不能容忍这样的破碎,一点也不。
甚至,都不能告诉她那当年的纸条和当年的手机号。
不,不了。
那是他一个人的事情,那么,一个人担待吧。
D. 锦绣旗袍电子书txt全集下载
锦绣旗袍 txt全集小说附件已上传到网络网盘,点击免费下载:
内容预览:
惊心(2)
“啊!爷爷——”我大叫,坐起身来,四周一片漆黑,唯一的光亮来自窗边,窗帘随风翻动着,落地窗前站着一个人。慈眉善目,眉心有一颗玉米粒大小的黑痣,正是十年前爷爷的模样。
“爷爷?”我试探地叫了一声。他只是望着我,并不答话。慢慢地他的脸开始扭曲,异常痛苦的样子。我从床头爬过去,伸手想要拉他。这时候,门被人叩响,奶奶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小影,小影,你怎么了?”紧接着是钥匙转动的声音。
我把目光调向门口,房门洞开,奶奶从门外进来。等我再回头看窗边时。窗帘暗影投地,月色正浓,哪里还有爷爷的影子?
“奶奶,我看到爷爷了。就在窗边。”我爬起来,想要向窗口扑去。
“小影,你又做梦了。乖!早点睡吧!你爷爷他早在十年前就不要我们了。”奶奶一把搂住我,把我的头按在怀里。黑暗里,我感觉到奶奶的身子轻轻地颤抖着。也不知道是突闻爷爷的音讯激动,还是因为空调的温度太低。
“不,奶奶,真的!真的是爷爷。他皱着眉头……
请采纳
E. 张爱玲、王安忆笔下女子都穿什么颜色的旗袍
你好!
张爱玲的就是《倾城之恋》里面白流苏穿的,我也没注意
王安忆的小说没怎么看
希望对你有所帮助,望采纳。
F. [连载]旗袍小说txt全集免费下载
[连载]旗袍 txt全集小说附件已上传到网络网盘,点击免费下载:
内容预览:
大雨磅礴的黄昏,我独自一个人坐在窗口看雨。这个时间一般没有顾客,下雨的今天更是空无一人。一丝若有若无的音乐回荡在大厅里,我捧了一杯热茶,看着玻璃上的雨一滴一滴滑下。
在我27岁的时候,放弃了优越的工作开了一家旧衣店,专门回收一些精美的旧衣,整理后出卖。店铺不大,也不在繁华闹市区。店铺外面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晴天时候会有金色的阳光透过树隙洒到店里。我的衣服要价都很高,但是从不还价。呵,衣服也待有缘人,我有自己的积蓄,并不靠这个店生活,我只是为旧衣和热爱旧衣的人牵一条线。不过,近年来渐有返古迹象,大家对旧衣青睐有加。
天气渐渐凉了,已经初秋。我穿着对襟的旧旧的棉布上衣,感觉有些凉意。起身加了一些热茶,我缩在沙发发呆。
这个天气,大概比较适合两个人躲在暖暖的家里,两手相牵,看电视,看书,或者什么都不做,泡壶热茶相对无语的依偎。实在不适合独自一个人闷坐看雨。呵,可是,谁会陪我?27年来兜兜转转,最后发现……
以上
G. 07还是08年的萌芽杂志里有篇文章《锦瑟》谁能帮我找到这个文章啊
我也超喜欢这篇!
锦瑟(小说)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在孩子们的诵读声中,我仿佛又看见她了。侧转身,她回过头来,笑盈盈地看着我说,“记住这首诗,也就记住姨婆了。薇薇,你会永远记住姨婆吗?”
“会的,姨婆。”幼年的我脆生生地答,不加思索。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朗朗的诵读声中,我沉下心来细细地回忆她的容颜。我惶然发现,她终究还是远行了,我心深处,她的身影徘徊依旧,却轮廓不清。时光不断地在亡人日渐模糊的面容上添枝加叶。我终于还是忘记她的确切容颜了.
她的名字,就叫锦瑟。
母亲从来都只叫她“柳姨”。而我,唤她做“柳姨婆”
(二)
外祖父去世后,尚在乡下的父母亲,先设法让五岁的我回城里老家。偌大的房子,就我和她两人住。
刚回老屋,我不习惯独眠。夜晚熄灯时分,令人绝望的黑暗便突然涌进卧室。层层的黑,连我的呼吸都仿佛陷入了黑暗之中。我在黑暗之中,宛若将被黑暗所融化。我揪紧被子,用唯一能抓住的东西抵抗着黑暗。
除了黑暗,老屋夜晚的寂静也令我胆战心惊。有时我在梦中会突然被从内耳发出的耳鸣声惊醒。轰隆隆尖锐的耳鸣若锋利的刀刃,将我的意识分割细碎。最后,声响从耳到心,若一道霹雳,轰然将我劈作两半,于是我便在痛苦中惊醒。
“婆婆......”
我光着脚,穿过廊道,呜咽着往姨婆的卧室跑。我爬上姨婆的大床,一双温暖的手立刻从黑暗中伸了过来,搂住我的腰,一把将我拽进散发着沉沉暖香的被褥里。喜欢用香木珠熏衣物的姨婆身上有幽幽木香,我枕着姨婆的手臂,听她的酣声连绵悠长。黑暗的恐惧在她鲜活的酣声中消失怠尽。层层黑暗忽然变了颜面,温柔敦厚地催我入梦。
晨起,我最喜欢看姨婆梳头。姨婆的头发长长的,一直垂到腰际,稀疏灰白。牛骨梳缓缓滑过她的长发,牵扯下丝丝灰白落发。她总小心翼翼地将缠在梳齿上落发根根卸下,在手上缠成一团。她将落发放在一个黑色的脱胎木首饰盒里。“以后,等头发掉得差不多了,可以填在发髻里。”
她一边梳头,一边教我背古诗,最常叫背的,就是《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姨婆的嗓音轻柔。
“一弦一柱思华年......”我一边把玩她的落发,一边应对着她的诗。“......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背全了诗,姨婆的头发也梳好了。
“薇薇,这是婆的名字——锦瑟,记住了没?”
“记住了,我的名字有诗么?”
“有,《采薇》。‘昔我往矣 ,杨柳依依。今我来思 ,雨雪霏霏’”
“婆,你念,你再念一遍。婆,你也要记我的名,我的诗。”我扬起头,一本正经。
“婆记得的。憨女。‘昔我往矣 ,杨柳依依。今我来思 ,雨雪霏霏’,以后如果你长大离开婆了,婆一念这句诗,你就跑回来看婆好么?”
“好!你要大声念。倘若离得太远了,我怕听不到。”我蹙眉。
姨婆笑着把满面愁容的我搂进怀里。
遇到天晴时,姨婆就将阁楼里的几个大箱子打开,让箱里的东西见见天光。大多箱子装的是古籍书。其中有个小巧点的,装的是衣物:金线绣的凤凰牡丹织锦缎面、水绿的生丝旗袍、银色软缎披肩......漂亮的丝织物件,沾着箱子沉沉的樟木香,隐约还嗅得被时光藏起来的冷清的皂香。我一件件展开来,喜滋滋地往身上套。
“憨女,一手的汗,别弄脏了!”姨婆骂是骂,眼里却含着笑,“喏,这件,绿旗袍,是我做姑娘时最喜欢的。”
我看着她展开绿丝旗袍,往身上一比划,匆匆收起。我嗄嗄笑着。姨婆几时从绿丝旗袍里走出来,就再也回不去了?
“姨婆,我要。”又拿起旗袍套身上。长长的丝袍拖了地。
“唉哟”姨婆作势要打,一把拎起旗袍下摆,顺势将它从我身上剥了去。
几年后,父母也返城,搬回老屋住。我看着突然在我面前重新出现的父母,却生分了。我紧紧拉着姨婆的手,手心汗津津地,却死也不松手。
母亲回来,将老屋整理修葺一新。除了姨婆的那几个樟木箱,阁楼里的杂物统统地被搬到储物间。
“柳姨,有些东西,扔箱里几十年没用了,占地方。最后也得处理掉......”母亲有意无意地和姨婆提了几次。终于,樟木箱从阁楼被挪到了客房,最后又被挪到了放杂物的储藏间。
“理理吧,那木箱......”姨婆犹豫了一下“该扔的就扔了吧。”
母亲叫了工人过来收拾,扛箱子出去。姨婆突然起身,打开其中的一个木箱,摸索着,抽出那件水绿色的生丝旗袍。
母亲说我长大了,夜里,不许再去打扰姨婆。
“以后,晚上别老过去姨婆那里睡。自己睡!”母亲冷着脸,黑色眼瞳里出现了我看不清的星星,隔开了映在她眼瞳中的我。
夜里,我将头蒙进被里。被里,黑暗漫无边际。被窝里我的呼吸沉重,闷闷地压在我心上。我紧紧揪住被角,睁大眼,严严实实地将自己与被子外面的黑暗隔离开来,可被子外边黑暗的恐惧如水,无缝不入。
“婆婆......”我呜呜咽咽地掀开被,跳下床。光着脚想往姨婆的卧房跑,却又不敢。我团坐在床上,在黑暗中哭着。除了哭,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哭什么?”母亲生气地从她的卧房出来问。
“我怕。”
姨婆也被惊醒了,走了过来。
“来,过来和姨婆睡。”
我看着她,只是哭。黑暗中,模糊不清的一团影子,缓缓走近我。我嗅得见她身上清爽的木香味。这味道令我放心。我向她伸出手去。
“自己睡!这么大的人了!柳姨,别惯着她。”
一声叹息,那团温暖的影子离去,黑暗中,清冷的木香久久踯躅。
(三)
柳姨,母亲总这么叫她。
我知道,亲外婆早已扁成了一张薄薄的像片,就在母亲的卧房抽屉里。我曾无数次凝望像片上那身着碎花旗袍的女子,看着她凝固在时光之外的笑颜,看着她与姨婆有几分相似的眼眸。我不知道她是否也有和姨婆一样沉沉的木香。
母亲与姨婆相敬如宾。我能感觉得出她们之间的隔阂。她们间的淡漠,是母亲将姨婆整理过的书架,一言不发地重新擦拭一番;是母亲独自熬了白粥,而不吃姨婆做的面食;是姨婆笑着指出母亲的南洋口音,而母亲则厌烦地打断姨婆教我背的古诗......
我困惑地行走于母亲与姨婆之间,渐渐习惯于独自沉思。我长久地趴在院里的水井边,低着头看井。井水平静,隐隐约约看得见自己的一双眼睛,从黑魖魖的井里往外瞅。阳光仅在暑天午后的某个时刻直射水井,向井底投下绿莹莹的一道光柱。绿莹莹的光柱下,我窥见隐藏在平静的水面下崎岖不平的井壁、凹凸起伏的井底。光柱转瞬即逝,井面下的世界倏地隐没,水面平静如镜。大人的世界于我而言,神秘若那井面下的世界,若即若离。
(四)
上学识得几个字后,我便时常躲进姨婆屋里看书。母亲不喜欢孩子一幅老气横秋的读书相,见我成天不吭声,捧着书看就皱眉头。而我也怕招惹她,惟有走进姨婆房里,嗅着淡淡的书墨香看书,心里方觉得踏实。姨婆从不责备我,她的房里有数不尽的书,一本本整整齐齐地摆在书架上。姨婆把带有插画的书全摆在最下层,我够得着的地方。
“莫非这孩子大了以后也像锦瑟婆,满肚腹诗书?”不识相的邻居这么说。
“多出去跑跑啊,别老呆婆婆房里,和别的小朋友玩去啊。”母亲听罢,皱着眉,拿开我手里的书。“出去,出去玩去。”她挥挥手,若赶只不听话的蝇虫般。我站着不动,盯着她手里的图书。
“出去玩,听见了没?”她大声训我。
我泪汪汪看着她,不知所措。
“薇薇爱看书也不是坏事,你就由着她看吧。。。。。。”姨婆笑着劝。
“不行。出去玩!”母亲突然发怒了。
姨婆一下子噤声。我朝姨婆扑过去,紧紧抱着姨婆不放手。“这孩子,去,去啊,听妈妈的话。”她抚摸着我的背,柔声说。我一动不动也不动,就死死抱住她。
“唉,这孩子若天性好静爱看书,就让她看书吧,是好事啊。”姨婆轻声说。
母亲看了看死死缠住她不放的我,冷冷地剜了她一眼,“为人做事哪能总由着性子来?”
必有些事,是我所不了解的。它们藏在时光中,藏在母亲的眼眸中,藏在姨婆被丢弃的樟木箱里。
10岁那年,断了十几年音信,远在南洋的姨妈和表姊辗转回来了。分离几十载重又与母亲相逢,姨妈泪汪汪地拉着母亲不松手,而对一旁的姨婆,却只淡淡地寒暄,话里带着冰。
住了几天,表姊惊异于我对姨婆的依恋。“她是假外婆啊。我们的亲外婆早就不在了......憨女,你知道她是假外婆了还和她亲?”
我看着大表姊的眼,怔怔地。
夜里,表姊与我同榻,用与母亲相同的,柔柔的南洋口音絮絮地对我说:“外公被她迷了心啊,否则我们白家不至于这么凄惨。亲外婆是南洋的阿祖为外公娶的,外公不合意,兀自娶了她做二太太。阿祖去世后,外公索性不回了,把亲外婆和我阿母、阿姨孤零零抛在南洋。她几年没有生育,外公又想把两个女儿要回内地。亲外婆不舍得,留了一个在南洋。要不是她,阿母不至于和阿姨姊妹分离几十年。亲外婆也不至于成天躲着人抹眼泪,早早得了肺病死了。倘若外公好好地留在南洋经营祖业,后来哪里会受这么多苦,还连累了你阿母。。。。。。”
“外公不回南洋,真的不管你阿母和亲外婆啦?”
“唉,开始时还往南洋写写信的......后来,这边时局变了,音信全无,彼此都不知道是死是活。。。。。”
“话说回来,她也真够胆大啊,女学生,居然在那时敢抗着父母嫁个商人做二太太。”表秭冷不丁又补了一句。
“那,她是坏人?”我的心思全乱了。
我屏住气,等着表姊往下说,而她却打了个呵欠便止住了。不一会儿,枕边传来她沉沉的呼吸声。我抬眼看窗,白日里的溽热已消散,夜风习习探进屋来,掀起窗纱,于是,窗外幽蓝的天幕便在窗纱轻舞飞扬时分,倐忽隐现。我躺在床上,提着心一次次地等待着,等待着窗纱扬起。
姨母和表姊走后,我问姨婆,“婆,你是好人,还是坏人?”
“你说呢?”她不看我,闭上眼。
我不停地问,执着地要知道答案。
......
(五)
我离姨婆慢慢远了。姨婆的故事,在姨母与表秭的出现后,再次流传在父母亲戚邻居的言谈中,故事的主人公是抽象的音节,寄生在他们的唇齿间。我惶恐地发现她在我的心中变了轮廓,却无能为力。
我沉默着,静静躲进姨婆的书里。我翻遍了姨婆房里所有带插画的书,连那些不带插画的书,也生吞活剥地读了许多。在姨婆的书里,我不再惶恐,那里有我所熟悉的油墨香,有令我屏息难弃的故事,还有,我烂熟于心的诗歌。
端午到了。姨婆母亲一同置粽叶、糯米、肉馅、虾仁包粽子。粽子做好后,母亲警告我,“小孩子,不能多吃。只能吃一个!吃多了不消食!”
我吃完一个粽子,抬眼看姨婆,“婆婆......”我的眼泪啪哒啪哒落下来,闷闷不乐地盯着眼前诱人的粽子。她软下心来,慌忙朝我睒睒眼,待母亲一离开餐厅,立刻偷偷把几颗大粽子塞我手里。我快乐地吃着,一个接一个。
“别吃了,够了,够了!”姨婆急急拦我。
我甩开她的手,蒙头吃。我果真吃伤了胃,躺在床上起不来。在母亲的质问下,我一下子把姨婆供了出来。“是婆婆,婆婆让我吃的......”母亲沉下脸来。
“明知道薇薇胃肠弱。姨,你......”
姨婆难堪地搓着手,看着我,求助。
“我不想吃的,是你给我的。你给我的,给了几个”我怯怯地说,偷偷瞥了她一眼。我看见她的眼倐地暗淡,起身离开。
“你个憨女,她,难道她让你吃屎你也吃啊?”母亲见她离开,轻声责怪。
我点点头,讨好地说,“她是假外婆。心肠坏.....”话音未落,我发现母亲看着我的身后,脸色徒地变了。姨婆手里拿着从院子里摘来的消食草药,不知何时已悄然进屋了。她一言不发地看了我一眼,缓缓退出屋。她的眼神若一道寒流,从我的心上滑向指尖,我的手指倏地凉了。
夜晚,我躺在卧房的床上,胃疼得厉害。漫天普地是疼痛的牙齿,啃啮着我的胃我的神经。隐隐约约听见姨婆的抽泣声,在夜间,如茧丝,层层叠叠,将她的哀伤裹在黑暗之中。最后,一切归于宁静,抽泣声、叹息声,全部消逝无踪影。我的意识,也渐渐坠入漫无边际夜的寂静之中。
第二天醒来后,我看见姨婆已盘好了头,和父母一起,端坐在餐桌前。隔宿的哀伤是凝固的冰,藏在她的眼眸里。我的胃依旧疼着。
(六)
姨婆离我愈来愈远了。她身上沉沉的木香偶尔还飘进我的梦里,隔帘望月般不真切。她养了只猫。落日时分,她长时间地抱着猫坐在阳台的躺椅上,一言不发地向着夕阳的方向看着,看着太阳一点点失去热度。
偶尔,我还去她的屋里寻书看,拿了书就走。
一天,我在垃圾桶里看见那方掉了漆的脱胎首饰盒,掀开的盒盖微微露出丝丝灰白的头发。我拾起盒,拭去上面的污渍,犹豫了一下,把灰发从脱胎首饰盒中拣出,团成一团,扔垃圾桶里。
最后一次和姨婆在露台上纳凉,已是仲夏。她躺在摇椅上,一边啪哒啪哒地为我摇着蒲扇,一边吟诗:“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我趴在长竹椅上,一边听着她吟诗,一边看着天上的月,悄然由初生时分淳和温柔的黄色变为凄清冷寂的银色。
“姨婆,你剪了发,我认不得你了。你是从前的姨婆吗?”我冷不丁地说。月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她叹了口气。
“我不是,薇薇,你也不是从前的薇薇了。薇薇长大了。”
她的目光又从我身上收了回去,重又抬起脸看头顶的月。许久许久,她突然幽幽问我:“薇薇,你长大后,还会记得小时候婆婆教你读诗么?”
我慌忙点头。
“薇薇,我想回家去了。”
“家?这不是你家?”
“姨婆的家在很远很远的江宁。”
“嗯,那你干嘛到这儿来?”我突然心一硬,挑衅地看着她。
她愣住了,低头看着我的眼。我紧盯着黑暗中她逆着月光的眼,那里面有我看不清的雾。良久,她移开目光,仰首望月,轻若耳语道,“薇薇,人还是得听从自己的心愿做事。身体委屈点不要紧,别委屈自己的心。”她的眼瞳中,映着清冷的月,兀自舞蹈。
“你后悔么?”我突然问了这句话,连自己都觉得吃惊。从大人们的言谈中,我隐隐约约地知道,姨婆的娘家在江宁也算旺族,祖上出过翰林。嫁做白家二太太后,她就再没脸回娘家。老母亲临终前,还苦苦等她回去。
“不,心正所愿,我不后悔。”她笑了,“薇薇,我走了你会想姨婆吗?”她拿眼睛愣愣地看着我。
“不想不想”我嬉笑着,看着她。
“真的?”她蹙了蹙眉,用手抚我的头。
我也蹙着眉。我说的,一半是实话。姨婆早已不是那个从前的姨婆了,她已从我记忆中那个温暖的、令我万分依恋的影子中走出,如同曾经的她,从绿丝旗袍里走出来,再也回不去了。我突然难过起来,低下头,“会,会有一点点想的。”
月光如水般滑过她的摇椅,铺向我的竹椅,在我的光脚丫上印上苍苍的一片白迹后,忽然消失,不知隐没何方。我看着头顶上的月,眼皮越来越沉。
“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远,渐渐地离了我的心。。。。。。
(七)
姨婆决意要回老家。她和母亲彻夜长谈。她们的话语,在黑暗中游走,丝丝缕缕,忽儿飘进我耳中,忽儿隐匿无踪。
“我回去......把你妈和你爸合葬了吧,你妈等得够苦的了,入土为安......我知道,上次你姊来,带你妈的骨灰回来了......我,以后陪我老母亲去......”
随后几天,姨婆开始收拾东西。
“这件,薇薇你小时候要的。薇薇,现在还要么?”她拿出了那件水绿色的丝织旗袍。
“恩”,我接过旗袍,往身上一挂。旗袍下摆搭在我的脚踝,凉丝丝地痒。
“薇薇,你大了......”她看着我,眼眸深处,晶晶亮的星星晃动。“薇薇再过几年,该是个漂亮的大姑娘呢。婆婆怕看不到了......”她轻声笑了笑。笑声尚在唇齿间,便戛然而止。
姨婆走了。
姨婆养的猫咪小白哭了几天。蹲在姨婆常坐的椅子上,睁着美人眼看着我。“傻猫,婆婆不会回来了。”我欲上前抱它,它一个转身,跳下椅。号叫着往前走,走了不远,又重新蹲下,睁大眼睛看着我。
(八)
亲外婆的像片已从母亲的卧房抽屉挪出,显眼地被母亲挂在书房里。像中的女子一身素雅小碎花旗袍,身姿婀娜,细长的眉下一双美目凝视前方。
我拿出姨婆的那方黑色的脱胎木首饰盒,黑漆漆的盒面上隐隐约约映着我的眼睛。我后悔,不该将姨婆的头发扔了。
姨婆回去不久,就生病了。她的侄儿照顾她。母亲每个月定期给她汇钱。我同母亲一起给姨婆汇钱去,我看见薄薄的几张钞票唰啦啦滑过银行小姐的指尖,姨婆在记忆中的形象慢慢地薄成一张张钞票。
“又写信过来了,说这个月血压又高起来了......又得寄钱过去,那个侄儿,怎么照顾的......”
“那......让婆婆回来吧......”我怯怯地说。
母亲沉默良久。
我咽了口口水。低头。
新年将近。母亲买了一堆的贺卡。我兴奋地在一旁,从中挑最美的,依次递给母亲写贺卡。剩下最后一张,俗艳的深红底,热闹的红色团花,红得逼人的眼。母亲蹙着眉,再想不起该寄给谁了。
“这张,给婆婆寄去吧。”我轻声问母亲。
“恩,你写吧。”母亲不加思索,起身。
我工工整整地在贺卡上写“节日快乐!”,就再想不出该写什么好了。我的手心全是汗,濡湿了贺卡衬纸。
“薇薇”落款处我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九)
姨婆回信了,歪歪斜斜的几个字,尴尬地趴纸上:“昔我往矣 ,杨柳依依。今我来思 ,雨雪霏霏。”我若收到烫手的烙铁,把信塞进抽屉里,过不了多久,信就知趣地消失。
姨婆养的猫咪小白下猫仔了,满月后,父亲把猫仔扔了。
猫咪小白天天睁着美人眼,对我哭着要猫仔。后来,它不哭了,鬼鬼祟祟地躲着我。不久我发现它的肚子又鼓了起来,我莫名地慌张。后来,它的肚子瘪了,我却不见猫仔。不到一星期,它死了。据说是误吃了药老鼠的东西,死在沟里。夜里我隐隐约约听见猫仔在邻家荒废的院里哭。
“猫仔在邻居家,”我对父亲说,却不看父亲的眼。因为我知道说了也无济于事,大人不可能为救猫仔打开邻家早已锁闭多时的院门。
夜里我提着心寻猫仔哭声。它们哭了几晚后,就再没声音了。
收到姨婆的回信不久,姨婆就去世了。那年的春节,特别阴冷。我躲在家里,藏进被窝里看书,我的脚冰凉,许久许久暖不过来。窗外辟里啪啦的爆竹声连绵不绝,我起身,将鼻子贴在冰凉的玻璃窗上。呵出的热气模糊了窗,阻隔了我的视线。我用食指在窗玻璃上划字:锦瑟锦瑟锦瑟......
被上摊开的书,写着我早已熟悉的诗《锦瑟》: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诗页画着彩图。拙劣的笔触,俗艳的色彩,生生扎疼我的眼睛。
后来,我就开始做梦:我走进了邻家荒废的院子里寻猫仔。我打开邻家枝藤蔓生的后院门,闯进尘土飞扬,黑魖魖的楼里。猫仔的哭泣声微弱若悬丝,若隐若现。可我始终寻不到猫咪。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和着猫咪的哭泣声,一下下响着,惶恐而又无助。
我无数次地闯入这个梦境。悠长的梦,在6年后,我18岁那年,才有了结局。邻家的大门开了,出来一个陌生的女子,她告诉我,猫咪死了,不用再找了。我长吁了口气,仿佛是早已得知的答案。
我明白,有些事,是再无法改变的。时光前行,过往、现在,在我们身后,在我们的足下,寸寸凝固。
忘了吧。
(后记)
填高考志愿时,长辈们坚持让我读商科,但我还是执意报考了我所喜欢的中文专业。毕业后,我成了一名中学语文教师。
“你读中文,一辈子和文字打交道,一辈子清贫,以后会后悔的。”他们对我说。
“心正所愿,我不会后悔的。”空灵处,我听见她的声音。
那年清明,我去了一趟姨婆的老家。我带去了一大捧她最喜欢的白茶花。
“喏,那就是姑的墓。姑总说你和她最亲。姑临走,还念叨着你的名字。”她的侄子陪着我去,有一搭没一搭地找着话茬说。
“姑说,你肯定会过来看她的。”他蹲下身,随手将墓座边的荒草拔了去。连根拔起的草掀起土,淡淡的土腥味弥漫。我怔怔看着他的嘴翕动,声音从他的嘴里吐出,却只滑过了我的耳膜,落不到心上。
我抚摸着墓石碑上冰冷的字符“柳锦瑟”。恍惚间,看见许多许多年以前,那个穿着水绿色生丝旗袍的女子,眼眸深深:
“昔我往矣 ,杨柳依依。今我来思 ,雨雪霏霏......”
一柄断了的戟,狠狠地刺进我心里。满捧的白茶花从我的手中滑落。时光中的女子,忽地隐去。落花飞扬,记忆的碎片如烟消散
H. 《锦绣旗袍》最新txt全集下载
链接:
《锦绣旗袍》作者周业娅。始登于红袖添香原创文学网站,开篇名为《苏绣旗袍》,后改为《锦绣旗袍》,作品一经发表,各大网站纷纷转载,追逐者甚众。2005年9月由朝华出版社出版,获得巨大反响,2016年11月由民主与建设出版社再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