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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豆的舞女小说免费阅读

发布时间: 2021-06-17 01:56:44

❶ 有关小说《伊豆的舞女》

薰子这个日本姑娘的名字淹没在“伊豆的舞女"这一曼妙动人的称谓之下。是的,她叫薰子,一个十四岁的巡游艺伎,有着丰厚漆黑的秀发和像鲜花似娇美的面孔,她的眼角处涂抹着古色胭脂红。这是川端康成先生为我们描述的。

日本电影《伊豆的舞女》中,青年学生结束假期漫游,乘船返校。薰子姑娘到码头送行。船渐行渐远,薰子奋力地往山上跑,不时地停下来挥动手帕,让自己在学生的视线里清晰地呈现;终于到了小山的最高处了,薰子几乎以将手臂挥断的架式挥动着手帕,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像一朵不甘心的受伤的蓓蕾。船绕过山角,薰子的身影被遮挡住了,但是,那种十四岁的绝望和倔强像那青黑色的山石一样砸在电影的结尾处。

我说的这个电影结尾是山口百惠版的。我还看过吉永小百合版的。《伊豆的舞女》一共拍过五次,最早是田中绢代版。作为日本式爱情一个经典,“伊豆的舞女"这一形象,不仅仅是一再重现在银幕上,在故事的发生地伊豆大岛的“汤野温泉",有“伊豆的舞女"文学纪念碑,院内还安置了大型舞女塑像;到伊豆大岛旅游的人,可以买到舞女偶人,可以吃到名为“伊豆舞女包"的点心,作为作者的川端康成先生,几十年来一再接到读者的来信,问:薰子还活着吗?要是去世了,她的坟墓在哪儿?薰子的鼓现在保存在什么地方?……

日本人被这个美丽清淡而又包含着非常醇厚的人生况味的故事给迷得神智不清,以至于他们忘了这是一个小说,以为那里面所有的人都是现实的存在。小说结尾处,学生上船后郁郁寡欢,身边睡着的乘客是一个少年,“河津一家工厂老板的儿子",他问,“你是不是遭到什么不幸啦?"学生回答,“不,我刚刚同她离别了。"川端先生继续写道:“船舱里的煤油灯灭了。船上的生鱼味和潮水味变得更加浓重。在黑暗中,少年的体温温暖着我。我任凭泪如泉涌。"有意思的是,在“伊豆的舞女"文学碑揭幕式上,那个“少年"竟然出现了——“河津一家工厂老板的儿子"认为川端康成写的那个少年就是他。他在仪式结束后举行了宴会,并提供了余兴节目。

《伊豆的舞女》之所以让读者如此混淆现实和创作的界限,我想,在于它的美无论是作品中的“我"还是现实中的“你",都没能拥有。不能拥有的美就是完美。薰子既天真又有风情,天真是她那个年龄的本性,风情是她的职业习惯所然。在一个东方男人的心目中,这样的女子是中年回忆中最合适最熨贴的对象。

准确地说,这只是一个忘情的故事。邂逅和告别,告别也就是永别,这中间是一个情窦初开和自持自省的过程,什么都没有开始就结束了。整个故事就像一朵蓓蕾,叫人不忍心又不甘心。这个爱情故事跟日本人心爱的樱花一样,蓬勃而短暂,鲜艳而凄伤,所以,它获得了永生。

❷ 网上阅读川端康成作品伊豆的舞女

[注意]:由于空间有限,只摘取了前半部分,后半部分在我的博客里看吧

伊豆的舞女

作者:川端康成 译者: 赵其仁

山路变成了弯弯曲曲的小路,眼看就要到达天城山山顶的时候,阵雨白茫茫地掠过茂密的杉林,从山脚下飞快地向我追来。
我那年二十岁,头上戴一顶高中生的帽子,上身穿着藏青碎白花和服,下面套一条裙裤,肩上挎着书包。我独自来伊豆旅行已经是第四天了。先在修善寺温泉住了一宿,又在汤岛温泉住了二宿,接着脚蹬高齿朴木木屐向天城山赶来。这是在秋天,重重叠叠的群山、原始森林和深邃的峡谷,美丽的景色令人目不暇接;可是我却怀着一颗急切的心情忙着赶路。跑着跑着,大颗的雨点打在我的身上。过了曲折陡直的山坡,好不容易来到山顶北口的茶馆,刚要歇一口气,却不由自主在门口愣住了。因为我的期望圆满地实现了,原来那一行江湖艺人也在这里避雨。舞女见我傻呆呆地站着,马上腾出自己的坐垫,翻过来放在旁边。
“这……”我一时语塞,在垫子上坐下来。刚才一路紧跑,又在门口吃了一惊,喘息和惊讶使我把“谢谢”二字卡在喉咙里又咽了回去。因为紧对着舞女,我慌忙从袖口里掏出香烟。舞女把同伴前面的烟盆拉过来移到我的附近。我还是没有谢她。
舞女看上去十七岁左右,梳着一种很大的我不清楚的古代发型,使得她端庄典雅的鹅型脸蛋看上去非常小巧,却也美丽协调。那样子就像野史中将发型极力宣染的仕女图。舞女的同伴中有一位年过四十的妇女,二位年轻的姑娘,此外还有一位二十五、六岁,身穿印有长冈温泉徽号的男子。
在此之前,我曾经见过她们二次。第一次是去汤岛的途中,她们正好去修善寺,我们在汤川桥附近迎面相碰。那时是三位年轻姑娘,舞女拎着大鼓。我一遍一遍回头张望着她们,心中感到阵阵独自旅行的孤独。后来,在汤岛的第二夜,她们转到我住宿的旅馆里。我坐在楼梯的中间,一边聚精会神地观看舞女在门口的地板上舞蹈,一边想:那天是修善寺,今晚是汤岛,明天她们也许会向南翻过天城山到汤野温泉去吧。翻过天城山有五、六十里山路,我肯定能够追上她们。我这样幻想着,一路赶来;可是在避雨的茶馆里同她们巧遇,多少使我有些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茶馆的老大娘把我领到一间没有拉门的房间,这间房子平时好像空着。俯望山野,美丽的峡谷深不可及。我打着寒颤,身上到处是鸡皮疙瘩,牙齿喀刺喀刺作响。我对端来茶水的老大娘说道:
“真冷啊。”
“哎呀,少爷,全身都淋透了。来,到这儿暖和暖和,顺便把衣服也烤一烤。”说着,老大娘攥住我的手,向他们自己的房间领去。房间里砌着地炉,拉开拉门,强烈的暖气迎面扑来。我站在门边犹豫不决,火盆的旁边盘腿坐着一位像是被水淹死、全身青肿的老爷子。他双眼糜烂,连眼珠都是黄色的,倦无神色地向我瞥来。他的周围尽是旧信封和纸袋,仿佛自己的身体被埋在纸堆里,我直愣愣地望着这个没有多少生命气息的纸堆中的怪物。
“让您碰上这个丑八怪,实在过意不去。他是我的老头子,不要管他。在这里丢人现眼,动又不能动弹,您就将就一些吧。”
说完客套话,老大娘告诉我,老爷子早年中风,落下了半身不遂的病。纸堆是从全国各地寄来的医治中风的回信和药袋。老爷子从路过天城山的行人那里听说或从报纸上看见广告就会一条不漏地从全国寻求治病的方法和买药。他把那些信和药袋放在身边,一件也舍不得扔掉,每天守候着它们。天长日久于是堆成了这座废旧的纸堆。我低头望着火炉,默默地听着老大娘的讲述。一辆辆翻越山顶的汽车震得茶馆摇摇晃晃。秋天都这样寒冷了,老爷子为什么不离开即将被冰雪覆盖的山顶呢?想着想着,炉火旺盛起来,烤得我面烫头疼,湿淋淋的衣服热气腾腾。老大娘已经回到店面,正在同艺人们攀谈。
“怎么?她就是上次来的那个孩子?长这么高了,变成了大姑娘。你也真福气。多俊呀,女孩子发育就是早。”
过了将近一个钟头,传来艺人们动身启程的声音。我也开始坐不住,却没有勇气站起来,心里干着急。虽说她们走惯了江湖,但毕竟是女人,哪怕落后三、四里,我一溜儿小跑也能追上她们。想是这样想,我还是在炉旁心猿意马。不过,舞女们不在身边,我的幻想反而像摆脱了束缚似地开始自由遨翔。老大娘送走她们,回到房间,我问道:
“她们今晚住哪?”
“那种人,谁知道住哪!少爷,她们走到哪住到哪。天知道她们今晚住在什么地方!”
老大娘的回答含着非常轻视的语气。如果真是这样,让舞女今晚睡在我的房间里该有多好!老大娘的回答使我想入非非。
雨水开始变小,山顶逐渐明亮起来。二位老人再三挽留说,再过十多分钟,天空就会完全晴朗,我终于不能等下去了。
“大爷,马上就是冬天了,请保重。”
我站起来,衷心祝愿道,老爷子沉重地移动着黄色的眼睛,微微点了点头。
“少爷,少爷,”老大娘一边嚷着一边追上来:“您给这么多的钱,真叫我们不安,实在不好意思,”老大娘把我的书包紧紧地抱在怀里,无论如何婉言推辞也不行,非要送我一程不可。老大娘迈着碎步跟了百米左右,嘴里反复念叨着:“照顾不周,请原谅。不要忘了我们,下次路过的时候一定好好招待。下次一定来,不要忘了。”
我只是掏出一枚五十文的银角递给老大娘,老大娘却这般殷勤,叫我非常惊讶,感动得泪水都要淌出来。我一心只想着追上舞女,老大娘踉踉跄跄的步伐多少有些碍事。最后总算到了山顶隧道的洞口。
“谢谢大娘,大爷自己在家,您回去吧。”
老大娘终于把书包松开了。
刚走进漆黑的隧道,冰冷的水滴就啪哒啪哒落下来。不久,前方渐渐露出微光,那是通向伊豆南部的出口。


一侧扎着涂有白漆的栅栏的盘山公路犹如一道闪电从隧道的出口蜿蜒而下,放眼望去,艺人们的身影呈现在这个风景如画的山脚下。我走了一里多路就追上他们了,但是我不能突然放慢脚步,而是佯装着冷淡的样子从舞女们身边擦过。男子走在前面大约二十米的地方,他看见我,停下来对我说:
“你走得还挺快——天色正好也放晴了。”
我放松下来,开始同他并肩行走。男子不断地向我打听,问了许多的事情。后面的女人们见二人搭话,就快步跟上来。男子背着一个很大的柳条包,四十岁的妇女抱着小狗;年长的姑娘是个包袱,中间的姑娘是个柳条包,都是很沉的行李;舞女背着大鼓和架子。四十岁的妇女也时断时续地同我搭讪。
“是高中生呢,”年长的姑娘对舞女耳语道。我回过头去,舞女笑着说:
“这点事谁不知道,常有学生来岛上玩嘛。”
她们介绍说,自己是大岛波浮港人,是春天离开家乡到外地卖艺的。因为天冷,没有带冬天的衣服,准备在下田住十天左右,然后从伊东温泉返回岛上去。提到大岛,我心中更加充满了诗情,把目光又投到了舞女美丽的发髻上,还询问了大岛的种种风俗民情。
舞女对同伴说:“平时有很多学生来岛上游泳呢。”
“是夏天吧,”我扭头问。
舞女顿时慌张起来,小声回答说:
“冬天也有……”
“冬天?”
舞女望着同伴依然笑着。
“冬天能游泳吗?”我再次问。这时,舞女脸色涨得通红,表情十分认真地轻轻点了点头。
“瞎说,你这丫头,”四十岁的妇女笑了。
沿着河津川的峡谷走到汤野是二、三十里的下坡路。翻过天城山山顶后,山色和天空是一派南国风光。我和男子一路走一路交谈,越谈越亲密。穿过荻乘、梨本这些小村落,山脚下渐渐露出汤野的草屋房舍,这时,我断然说自己也想结伴去下田,男子听了非常高兴。
在汤野客栈前面,四十岁的妇女向我示意分手,男子替我答道:
“他想同我们在一起。”
“太好了,不过,俗话说:旅途同路,世途互助。像我们这样的下等人只陪给你解闷儿。来,进去休息吧。”
四十岁的妇女爽快地答应下来。姑娘们的目光同时向我瞅来,平静的脸上带着几分羞涩的表情,一言不发地望着我。
我同她们走上客栈的二楼,卸下随身携带的行李。榻榻咪和纸隔门又旧又脏。舞女端来茶水,在我的面前坐下来。她脸色绯红,双手哆嗦,茶碗差点儿从茶盘上掉下来。为了不让茶碗掉落,舞女把茶盘搁到榻榻咪上,茶水却顺势洒出来。面对腼腆不堪的舞女,我也陷入了惊谔的窘态。
“哎呀呀,多作贱,这丫头知道害臊啦!瞧瞧……”四十岁的妇女目瞪口呆地皱起眉头,把擦布扔过来。舞女拾起擦布,拘谨地擦拭榻榻咪上的茶水。
这句冷不丁的骂声使我幡然清醒,在山顶上被老大娘煽起来的幻想顿时烟消云散。
舞女擦拭茶水的时候,四十岁的妇女频频打量着我,突然开口道:
“你的和服真不错,”接着对身旁的姑娘说:“料子跟民次的一样。”四十岁的妇女叨唠了几遍,见没有理自己,于是又对我说:
“家乡有一个上学的孩子,看到你穿的和服就让我想到了他。这个时节,这种藏青碎白花和服也太贵了,真没办法。”
“是什么学校?”
“说是普通五年。”
“普通五年怎么也……”
“他在甲府的学校念书。我们虽然常年住在大岛,家乡却是甲斐县的甲府市。”
大约休息了一个钟头,男子把我领到另一家温泉旅馆。此前我还以为同她们住在同一个客栈。我们顺着街道走了约百米碎石下坡路,又下了石阶,然后走上一座小桥。小桥在小河河畔一座公共温泉的旁边,桥的对面是温泉旅馆的院子。
我把身体泡在旅馆的室内澡堂里,男子后来也跟了进来。他告诉我说,自己二十四岁,媳妇二次流产、早产都没有留住孩子。我见他穿着长冈温泉徽号的衣服,一直以为他是长冈人。从他的相貌和谈吐看,是一位颇有知识的人。我曾经设想:他一定是出于好奇或者爱上了艺人的女儿,给她们背着行李跟来的。
从澡堂出来,我马上吃了午饭。离开汤岛是上午八时,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
男子在院子里抬头向我道别。
“用它买柿子什么的吧,原谅我不下去了”,说着,我扔下包钱的纸包。男子打完招呼刚要动身,因为纸包已经落在院子里,他折回来,拾起纸包,扔上来,
“别客气。”
纸包落在了屋顶上。于是我又扔下一个纸包,男子拿着走了。
傍晚下起滂沱大雨,群山被雨水连成白茫茫的一片,分不清哪座在远处哪座在近处。前面的小河转眼间变成了黄色的泥水滚滚奔涌。在大雨连天的夜晚,舞女们大概不会到我这里来。想是这样想,但还是坐不住,不断地跑进澡堂里。房间是晦暗的,在与邻室隔开的隔门的上方剪了一个四方形的洞口,洞口的上框吊着一盏电灯,供两间使用。
“咚咚咚、咚咚咚”,在哗哗的雨声中,从远处传来微弱的鼓声。我猛地推开窗户的挡板,将身体探出去。大鼓的声音似乎靠近了。风夹着雨吹打着我的头,我一边瞑目倾听一边惴测着大鼓沿着哪条线路转到我这儿来。不久响起三味线的声音,还有喧哗的笑声。我终于明白,原来艺人们被客栈对面的旅馆召去了。笑声中夹杂着二、三个女人和三、四个男人的声音。我等待着,盼望笑声结束后她们转到我这里来。但是,客厅的气氛更加喧啸起来,女人的尖叫声时不时象闪电一般在夜空中划过。窗户敞开着,我紧紧地绷着神经,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每次听到太鼓的声音,我的心才为之豁亮,
“舞女还没有离开客厅,还在那里敲鼓。”
可是,只要大鼓的声音一停,我便无法忍受。我完全沉浸在大雨滂沱的鼓声里。
不久传来持续混乱的脚步声。那是他们在相互追逐呢?还是拉着手在跳舞呢?突然,混乱的声音一下子沉寂下来,我园园地瞪大眼睛,仿佛要看清黑暗中的那种宁静。
关上挡雨板钻进被窝,胸中仍然苦闷。我跑进澡堂,发疯地搅动着泉水。雨停了,月亮露出来,被雨水冲洗后的秋夜清彻而又明丽。我恨不得赤脚冲出澡堂,却又没有勇气。那时已经是半夜二点了。

第二天早晨九点后,男子又来旅馆拜访我,我因为才起床,就邀他一起进了澡堂。天高气爽的伊豆南部温暖如春,旅馆下面的小河河水上涨,沐浴着暖和的阳光。虽然自己也觉得昨晚的苦恼犹如梦魔一般,但我还是开口道:
“昨晚闹得真晚啊。”
“怎么,你也听见了?”
“当然听见了。”
“都是些当地人。他们只是一味胡闹,没任何意思。”
他表情平淡地说,我于是不吭声了。
“瞧,那帮人在对面公共澡堂里——好像看见我们了,正在那里怪笑呢。”
我顺着他的手指向河对岸的公共澡堂望去,在雾蒙蒙的热气中,隐隐约约有七、八个赤身裸体的人。
突然,从微暗的温泉深处跑出一位裸着身体的姑娘。只见她站在更衣室的最前端,摆好了跳水的姿势,双手张开,嘴里喊叫着什么。她一丝不挂,身体完全裸露着。原来是舞女。她犹如一棵娇嫩的泡桐,婷婷玉立。望着她冰清玉洁的裸体,我的心中就像畅饮了一捧清凉的泉水,令人惬意地叹出一口长气,然后美滋滋地笑起来。舞女还是个孩子。她看见我们,兴高采烈地光着身体跑到阳光下,高高地跷起脚尖。这是一个多么天真烂漫的孩子!我感到胸中碧波如洗,充满了欢乐和喜悦,脸上荡漾着愉快的微笑,久久不能逝去。
因为舞女有一头浓密的秀发,看上去就像十七、八岁的姑娘;再说,她的打扮也像芳龄妙女,以至于使我产生了莫大的误会。
我与男子回到房间后不久,年长的姑娘来到旅馆的院子观赏菊圃,舞女正走在小桥的中途。四十岁的妇女从公共澡堂出来,看见了她们。舞女马上缩起身体,向我们做了个鬼脸,那样子像是在说:该回去了,不然要挨骂的,便匆匆往回走。四十岁的妇女走至桥头,对我嚷道:
“有空来玩。”
“有空来玩。”
年长的姑娘随声附和道。她们一起回去了,男子则一直呆到傍晚。
夜晚,我正在同一位挑着担子,边叫边卖的纸贩下围棋,旅馆的院子里突然响起太鼓的鼓声。
“她们转来了”,说着,我就要站起来。
“那种人没意思。喂,该你了,我下在这儿”,纸贩叩着棋盘,埋头点算着谁胜谁负。我魂不守舍,完全失去了下棋的兴致。这时,艺人们似乎要离开旅馆,男子在院子里问候道:
“晚上好”。
我来到走廊向她们招手。艺人们在院子里嘀咕了几句,向旅馆的大门走来。三位姑娘跟在男子的后面,照着艺妓的样子,依次双腿跪地,两手搭在走廊下问候道:
“晚上好”。
“没办法,我认投了”,我急忙露出棋已输定的神色。
“不会吧,形势应该对我不利,认真下吧”,纸贩目不斜视,一目一目地数着棋盘上的目数,越发细心起来。姑娘们把太鼓和三味线摆在房间的角落,然后就在象棋盘上摆起了五子棋。下着下着,我故意输掉了领先的棋,可是纸贩并不甘心,还在软磨硬泡,
“再来一盘怎么样?就一盘。”
纸贩见我只是笑,没有继续下棋的意思,就死心踏地站起来离开了。
姑娘们来到围棋盘附近。
“今晚还准备转到哪儿去?”
“转是转了”,男子向姑娘们望去。
“怎么着?今晚哪儿也别转了,就在这儿玩,行吗?”
“太好了,太好了。”
“不会挨骂吧?”
“骂什么?反正转到哪儿也没客人。”
于是,我们开始玩五子棋游戏,直到半夜十二点以后才结束。
舞女回去以后,我兴奋得毫无睡意,就走出房间,在走廊里喊道:
“老爷子,老爷子。”
“来了……”,年近六旬的纸贩从房间里跳出来,精神抖擞地说:
“今晚杀个通宵,不到天亮不算完。”
我的心情何尝不是如此。

❸ 伊豆的舞女

【川端康成】(1899~1972) 日本现、当代小说家。出生在大阪。幼年父母双亡,后祖父母和姐姐又陆续病故。孤独忧郁伴其一生,这反映在他的创作中。在东京大学国文专业学习时,参与复刊《新思潮》(第6次)杂志。1924年毕业。同年和横光利一等创办《文艺时代》杂志,后成为由此诞生的新感觉派的中心人物之一。新感觉派衰落后,参加新兴艺术派和新心理主义文学运动,一生创作小说100多篇,中短篇多于长篇。作品富抒情性,追求人生升华的美,并深受佛教思想和虚无主义影响。早期多以下层女性作为小说的主人公,写她们的纯洁和不幸。后期一些作品写了近亲之间、甚至老人的变态情爱心理,表现出颓废的一面。
成名作小说《伊豆的舞女》(1926)描写一个高中生“我”和流浪人的感伤及不幸生活。名作《雪国》(1935~1937)描写了雪国底层女性形体和精神上的纯洁和美,以及作家深沉的虚无感。其他作品还有《浅草红团》(1929~1930)、《水晶幻想》(1931)、《千鹤》(1949~1951)、《山之音》(1949~1954)和《古都》(1961~1962)等。川端担任过国际笔会副会长、日本笔会会长等职。1957年被选为日本艺术院会员。曾获日本政府的文化勋章、法国政府的文化艺术勋章等。1968年获诺贝尔文学奖。1972年在工作室自杀去世。已有多部作品在中国翻译出版。

❹ 《伊豆的舞女》全文

伊豆的舞女

(日本)川端康成



道路变得曲曲折折的,眼看著就要到天城山的山顶了,正在这麼想的时候,阵雨已经把从密的杉树林笼罩成白花花的一片,以惊人的速度从山脚下向我追来.

那年我二十岁,头戴高等学校的学生帽,身穿藏青色碎白花纹的上衣,围著裙子,肩上挂著书包.我独自旅行到伊豆来,已经是第四天了.在修善寺温泉住了一夜,在汤岛温泉住了两夜,然後穿著高齿的木屐登上了天城山.一路上我虽然出神地眺望著重叠群山,原始森林和深邃幽谷的秋色,胸中却紧张地悸动著,有一个期望催我匆忙赶路.这时候,豆大的雨点开始打在我的身上.我沿著弯曲陡峭的坡道向上奔行.好不容易才来到山顶上北路口的茶馆,我呼了一口气,同时站在茶馆门口呆住了。因为我的心愿已经圆满地达到,那夥巡回艺人正在那裏休息.

那舞女看见我倥立在那儿,立刻让出自己的座垫,把它翻个身摆在旁边.

“啊......”我只答了一声就坐下了.由於跑上山坡一时喘不过气来,再加上有点惊慌,"谢谢"这句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口来.

我就这样和舞女面对面地靠近在一起,慌忙从衣袖裏取出了香烟.舞女把摆在她同夥女人面前的烟灰缸拉过来,放在我的近边.我还是没有开口.

那舞女看去大约十七岁.她头上盤著大得出奇的旧发髻,那发式我连名字都叫不出来,这使她严肃的鹅蛋脸上显得非常小,可是又美又调和。她就象头发画得特别丰盛的历史小说上姑娘的画像.那舞女一夥裏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两个年轻的姑娘,另外还有一个十五,六岁的男人,穿著印有长冈温泉旅店商号的外衣.

到这时为止,我见过舞女这一夥人两次.第一次是在前往汤岛的途中,她们正到修善寺去,在汤川桥附近碰到.当时年轻的姑娘有三个,那舞女提著鼓.我一再回过头去看望她们,感到一股旅情渗入身心.然後是在汤岛的第二天夜裏,她们巡回到旅馆裏来了.我在楼梯半当中坐下来,一心一意地观看那舞女在大门口的走廊上跳舞。我盤算著:当天在修善寺,今天夜裏到汤岛,明天越过天城山往南,大概要到汤野温泉去.在二十多公里的天城山山道上准能追上她们.我这麼空想著匆忙赶来,恰好在避雨的茶馆裏碰上了,我心裏扑通扑通地跳.

过了一会儿,茶馆的老婆子领我到另一个房间.这房间平时大概不用,没有装上纸门.朝下望去,美丽的幽谷深得望不到底.我的皮肤上起了鸡皮疙瘩,浑身发抖,牙齿在打战.老婆子进来送茶,我说了一声好冷啊,她就象拉著我的手似的,要领我到她们自己的住屋去.

“唉呀,少爷浑身都湿透啦.到这边来烤烤火吧,来呀,把衣服烤烤干.”

那个房间装著火炉,一打开纸隔门,就流出一股强烈的热气。我站在门槛边踌躇了.炉旁盤腿坐著一个浑身青肿,淹死鬼似的老头子,他的眼睛连眼珠子都发黄,像是烂了的样子.他忧郁地朝我这边望.他身边旧信和纸袋堆积如山,简直可以说他是埋在这些破烂纸头裏.我目睹这山中怪物,呆呆地站在那裏,怎麼也不能想像这就是个活人.

“让您看到这样可耻的人样儿....不过,这是家裏的老爷子,您用不著担心。看上去好难看,可是他不能动弹了,请您就忍耐一下吧.”

老婆子这样打了招呼,从她的话听来,这老爷子多年害了中风症,全身不遂.大堆的纸是各地治疗中风症的来信,还有从各地购来的中风症药品的纸袋.凡是老爷子从走过山顶的旅人听来的,或是在报纸广告人看到的,他一次也不漏过,向全国各地打听中风症的疗法,购求出售的药品.这些书信和纸袋,他一件也不丢掉,都堆积在身边,望著它们过日子.长年累月下来,这些陈旧的纸片就堆成山了.

我没有回答老婆子的话,在炉炕上俯下身去.越过山顶的汽车震动著房子。我心裏想,秋天已经这麼冷,不久就将雪盖山头,这个老爷子为什麼不下山去呢?从我的衣服上腾起了水蒸气,炉火旺得使我的头痛起来.老婆子出了店堂,跟巡回女艺人谈天去了.

“可不是吗,上一次带来的这个女孩已经长成这个样子,变成了一个漂亮姑娘,你也出头啦!女孩子长得好快,已经这麼美了!”

将近一小时之後,我听到了巡回艺人准备出发的声音.我当然很不平静,可只是心裏头七上八下的,没有站起身来的勇气.我想,尽管她们已经走惯了路,而毕竟是女人的脚步,即使走出了一两公里之後,我跑一段路也追得上她们,可是坐在火炉旁仍然不安神.不过舞女们一离开,我的空想却象得到解放似的,又开始活跃起来.我向送走她们的老婆子问道:"那些艺人今天夜裏在哪里住宿呢?"

“这种人嘛,少爷,谁知道他们住在哪儿呀.哪儿有客人留他们,他们就在哪儿住下了.有什麼今天夜裏一定的住处啊?”

老婆子的话裏带著非常轻蔑的口吻,甚至使我想到,果真是这样的话,我要让那舞女今天夜裏就留在我的房间裏.

雨势小下来,山峰开始明亮.虽然他们一再留我,说再过十分钟,天就放晴了,可是我却怎麼也坐不住.

“老爷子,保重啊.天就要冷起来了.”我恳切地说著,站起身来。老爷子很吃力地动著他的黄色眼睛,微微地点点头.

“少爷,少爷!”老婆子叫著追了出来,"您这麼破费,真不敢当,实在抱歉啊."
她抱著我的书包不肯交给我,我一再阻拦她,可她不答应,说要送我到那边.她随在我身後,匆忙迈著小步,走了好大一段路,老是反复著同样的话:"真是抱歉啊,没有好好招待您.我要记住您的相貌,下回您路过的时候再向您道谢.以後您一定要来呀,可别忘记了."

我只不过留下五角钱的一个银币,看她却十分惊讶,感到眼裏都要流出泪来。可是我一心想快点赶上那舞女,觉得老婆子蹒跚的脚步倒是给我添的麻烦.终於来到了山顶的隧道.

“非常感谢.老爷子一个人在家,请回吧.”我这麼说,老婆子才算把书包递给我.

走进黑暗的隧道,冰冷的水滴纷纷地落下来.前面,通往南伊豆的出口微微露出了亮光.



出了隧道口子,山道沿著傍崖边树立的刷白的栅栏,象闪电似的蜿蜒而下。从这裏望下去,山下景物像是一副模型,下面可以望见艺人们的身影.走了不过一公里,我就追上他们了.可是不能突然间把脚步放慢,我装做冷淡的样子越过了那几个女人。再往前大约二十米,那个男人在独自走著,他看见我就停下来.

“您的脚步好快呀......天已经大晴啦.”

我放下心来,开始同那个男人并排走路.他接连不断地向我问这问那。几个女人看见我们两个在谈话,便从後面奔跑著赶上来.

那个男人背著一个大柳条包.四十岁的女人抱著小狗.年长的姑娘背著包袱,另一个姑娘提著小柳条包,各自都拿著大件行李.舞女背著鼓和鼓架子。四十岁的女人慢慢地也和我谈起来了.

“是位高等学校的学生呢,”年长的姑娘对舞女悄悄地说.我回过头来,听见舞女笑著说:"是呀,这点事,我也懂得的.岛上常有学生来."

这夥艺人是大岛的波浮港人.他们说,春天从岛上出来,一直在路上,天冷起来了,没有做好冬天的准备,所以在下田再停留十来天,就从伊东温泉回到岛上去。我一听说大岛这个地方,愈加感到了诗意,我又看了看舞女的美丽发髻,探问了大岛的各种情况.

“有许多学生到我们那儿来游泳,”舞女向结伴的女人说.

“是在夏天吧,”我说著转过身来.

舞女慌了神,像是在小声回答:"冬天也......"

“冬天?”

舞女还是看著结伴的女人笑.

“冬天也游泳吗?”我又说了一遍,舞女脸红起来,可是很认真的样子,轻轻地点著头.

“这孩子,糊涂虫。”四十岁的女人笑著说.

沿著河津川的溪谷到汤野去,约有二十公里下行的路程.越过山顶之後,群山和天空的颜色都使人感到了南国风光,我和那个男人继续不断地谈著话,完全亲热起来了.过了获乘和梨本等小村庄,可以望见山麓上汤野的茅草屋顶,这时我决心说出了要跟他们一起旅行到下田.他听了非常高兴.

到了汤野的小客栈前面,四十岁的女人脸上露出向我告别的神情时,他就替我说:

“这一位说要跟我们结伴走哩.”

“是呀,是呀.'旅途结成伴,世上多情谊.'象我们这些无聊的人,也还可以替您排忧解闷呢.那麼,您就进来休息一下吧."她随随便便地回答说。姑娘们一同看了我一眼,脸上没有露出一点意外的神情,沉默著,带点儿害羞的样子望著我.

我和大家一起走上小旅店的二楼,卸下了行李.铺席和纸隔扇都陈旧了,很脏。从楼下端来了.她坐在我面前,满脸通红,手在颤抖,茶碗正在从茶托上歪下来,她怕倒了茶碗,乘势摆在铺席上,茶已经撒出来.看她那羞愧难当的样儿,我愣住了.

“唉呀,真讨厌!这孩子情窦开啦.这这......四十岁的女人说著,像是惊呆了似地蹙起眉头,把抹布甩过来.舞女拾起抹布,很呆板地擦著席子.

这番出乎意外的话,忽然使我对自己原来的想法加以反省.我感到由山顶上老婆子挑动起来的空想,一下子破碎了.

这当儿,四十岁的女人频频地注视著我,突然说:"这位书生穿的藏青碎白花纹上衣真不错呀."於是她再三盯著问身旁的女人:"这位的花纹布和民次穿的花纹是一个的,你说是吧?不是一样的花纹吗?"然後她又对我说:"在家乡里,留下了一个上学的孩子,现在我想起了他.这花纹布那孩子身上穿的一样.近来藏青碎白布贵起来了,真糟糕."

“上什麼学校?”

“普通小学五年级.”

“哦,普通小学五年级,实在......”

“现在进的是甲府的学校,我多年住在大岛,家乡却是甲斐的甲府.”

休息了一小时之後,那个男人领我去另一个温泉旅馆.直到此刻,我只想著和艺人们住在同一家小旅店裏.我们从街道下行,走过好一大段碎石子路和石板路,过了小河旁边靠近公共浴场的桥.桥对面就是温泉旅馆的院子.

我进入旅馆的小浴室,那个男人从後面跟了来.他说他已经二十四岁,老婆两次流产和早产,婴儿死了,等等.由於他穿著印有长冈温泉商号的外衣,所以我认为他是长冈人.而且看他的面貌和谈吐风度都是相当有知识的,我就想像著他大概是出於好奇或者爱上卖艺的姑娘,才替她们搬运行李跟了来的.

洗过澡我立刻吃午饭.早晨八点钟从汤岛出发,而这时还不到午三时.

那个男人临走的时候,从院子裏向上望著我,和我打招呼.

“拿这个买些柿子吃吧.对不起,我不下楼啦,"我说著包了一些钱投下去.他不肯拿钱,就要走出去,可是纸包已经落在院子裏,他回过头拾起来.

“这可不行啊。”他说著把纸包抛上来,落在茅草屋顶上.我又一次投下去.他就拿著走了.

从傍晚起下了一场大雨.群山的形象分不出远近,都染成一片白,前面的小河眼见得混浊了,变成黄色,发出很响的声音.我想,雨这麼大,舞女们不会串街卖艺了,可是我坐不住,又进了浴室两三次.住屋微暗不明,和邻室隔的纸扇开了个四方形的口子,上梁吊著电灯,一盏灯供两个房间用.

在猛烈雨声中,远方微微传来了咚咚的鼓声.我象要抓破木板套似的把它拉开了,探出身子去.鼓声仿佛离得近了些,风雨打著我的头.我闭上眼睛侧耳倾听,寻思鼓声通过哪里到这儿来.不久,我听见了三弦的声音;听见了女人长长的呼声;听见了热闹的欢笑声.随後我瞭解到艺人们被叫到小旅店对面饭馆的大厅去了,可以辨别出两三个女人和三四个男人的声音.我等待著,想那裏一演完,就要转到这裏来吧.可是那场酒宴热闹异常,像是要一直闹下去.女人的尖嗓门时时象闪电一般锐利地穿透暗夜.我有些神经过敏,一直敞开著窗子,痴呆地坐在那裏.每一听见鼓声,心裏就亮堂了.

“啊,那舞女正在宴席上啊.她坐著在敲鼓呢.”

鼓声一停就使人不耐烦.我沉浸到雨声裏去了.

不久,也不知道是大家在互相追逐呢还是在兜圈子舞蹈,纷乱的脚步声持续了好一会,然後又突然静下来.我睁大了眼睛,象要透过黑暗看出这片寂静是怎麼回事.我心中烦恼,那舞女今天夜裏不会被糟蹋吗?

我关上木板套窗上了床,内心裏还是很痛苦.又去洗澡,胡乱地洗了一阵.雨停了,月亮现出来.被雨水冲洗过的秋夜,爽朗而明亮.我想,即使光著脚走出浴室,也还是无事可做.这样度过了两小时.



第二天早晨一过九时,那个男人就到我的房间来了.我刚刚起床,邀他去洗澡.南伊豆的小阳春天气,一望无云,睛朗美丽,涨水的小河在浴室下方温暖地笼罩于阳光中.我感到自己昨夜的烦恼象梦一样.我对那个男人说:

“昨天夜裏你们欢腾得好晚啊.”

“怎麼,你听见啊?”

“当然听见了.”

“都是些本地人.这地方上的只会胡闹乱叫,一点也没趣.”

他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沉默了.

“那些家伙到对面的浴场来了.你瞧,他们好象注意到这边,还在笑哩.”

顺著他所指的方向,我朝河那边的公共浴场望去.有七八个人光著身子,朦胧地浮现在水蒸气裏面.

忽然从微暗的浴场尽头,有个裸体的女人跑出来,站在那裏,做出要从脱衣场的突出部位跳到河岸下方的姿势,笔直地伸出了两臂,口裏在喊著什麼.她赤身裸体,连块毛巾也没有.这就是那舞女.我眺望著她雪白的身子,它象一棵小桐树似的,伸长了双腿,我感到有一股清泉洗净了身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嗤嗤笑出声来.她还是个孩子呢.是那麼幼稚的孩子,当她发觉了我们,一阵高兴,就赤身裸体地跑到日光下来了,踮起脚尖,伸长了身子.我满心舒畅地笑个不停,头脑澄清得象刷洗过似的.微笑长时间挂在嘴边.

由於舞女的头发过於中盛,我一直认为她有十七.八岁,再加上她被打扮成妙龄女郎的样子,我的猜想就大错特错了.

我和那个男人回到我的房间,不久,那个年长的姑娘到旅馆的院子裏来看菊花圃.舞女刚刚走在小桥的半当中.四十岁的女人从公共浴场出来,朝她们俩人的方向望著.舞女忽然缩起了肩膀,想到会挨骂的,还是回去的好,就露出笑脸,加快脚步回头走.四十岁的女人来到桥边,扬起声音来叫道:"您来玩啊!"

年长的姑娘也同样说著:"您来玩啊!"她们都回去了.可是那个男人一直坐到傍晚.

夜裏,我正和一个卸下了纸头的行商下围棋,突然听见旅馆院子裏响起了鼓声.我马上就要站起身来.

“串街卖艺的来了.”

“哼哼,这些角色,没道理.喂,喂,该我下子啦.我已经下在这裏,"纸商指点著棋盤说.他入迷地在争胜负.

在我心神恍惚的当儿,艺人们似乎就要回去了,我听见那个男人从院子裏喊了一声:"晚上好啊!"

我到走廊裏向他招手.艺人们悄声私语了一阵,然後转到旅馆门口.三个姑娘随在那个男人身後,顺序地道了一场"晚上好",在走廊上垂著手,象艺妓的样子行个礼.我从棋盤上看出我的棋快要输了.

“已经没有办法了.我认输.”

“哪里会输呢?还是我这方不好啊.怎麼说也还是细棋.”

纸商一眼也不朝艺人那边看,一目一目地数著棋盤上的目数,愈加小心在意地下著子.女人们把鼓和三弦摆在房间的墙角裏,就在象棋盤上玩起五子棋来.这时我本来赢了的棋已经输了.可是纸商仍然死乞白赖地要求说:

“怎麼样?再下一盤,再请你下一盤.”

但是我一点意思也没有,只是笑了笑,纸商断了念,站起身走了.

姑娘们向棋盤这边靠近来.

“今天夜裏还要到哪里去巡回演出吗?”

“还想兜个圈子.”那个男人说著朝姑娘们那边看看.

“怎麼样,今天晚上就到此为止,让大家玩玩吧.”

“那可开心,那可开心.”

“不会挨骂吗?”

“怎麼会,就是到处跑,反正也不会有客人.”

她们下著五子棋什麼的,玩到十二点钟以後才走.
舞女回去之後,我怎麼也睡不著,头脑还是清醒异常,我到走廊裏大声叫著.

“纸老板,纸老板!”
“噢......”快六十岁的老爷子从房间裏跳出来,精神抖擞地答应了一声.

“今天夜裏下通霄.跟你说明白.”

我这时充满非常好战的心情.



已经约好第二天早晨八点钟从汤野出发.我戴上在公共浴场旁边买的便帽,把高等学校的学生帽塞进书包,向沿街的小旅店走去.二楼的纸隔扇整个地打开著,我毫不在意地走上去,可是艺人们都还睡在铺垫上.我有些慌张,站在走廊裏愣住了.

在我脚跟前那张铺垫上,那舞女满面通红,猛然用两只手掌捂住了脸.她和那个较大的姑娘睡在一张铺上,脸上还残留著昨晚的浓汝,嘴唇和眼角渗著红色.这颇有风趣的睡姿沁入我的心胸.她眨了眨眼侧转身去,用手掌遮著脸,从被窝裏滑出来,坐到走廊上.

“昨晚谢谢您!”她说著,漂亮地行了礼,弄得我站在那儿不知怎麼是好.

那个男人和年长的姑娘睡在一张铺上.在看到这以前,我上点都不知道这两个人是夫妇.

“非常抱歉.本来打算今天走的,可是今天晚上要接待客人,我们准备延长一天.您要是今天非动身不可,到下田还可以和您见面.我们决定住在甲州屋旅店裏,您立刻就会找到的,"四十岁的女人在铺垫上抬起身子说.我感到像是被人遗弃了.

“不可以明天走吗?我预先不知道妈妈要延长一天.路上有个伴儿总是好的.明天一块儿走吧,"那个男人说.

四十岁的女人也接著说:"就这麼办好啦.特意要和您一道的,没有预先跟您商量,实在抱歉.明天哪怕落雹也要动身.後天是我的小宝宝在路上死去的第四十九天,我心裏老是惦念著这断七的日子,一路上匆匆忙忙赶来,想在那天前到下田做断七.跟您讲这件事真是失礼,可我们倒是有意外的缘份,後天还要请您上祭呢."

因此我延缓了行期,走到楼下去.为了等大家起床,我在肮脏的帐房间裏跟旅店的人闲谈,那个男人来邀我出去散散步.沿街道稍微向南行,有一座漂亮的小桥.凭著桥栏杆,他谈起了他的身世.他说,他曾经短期参加了东京一个新流派的剧团,听说现在也还常常在大岛港演剧.他说他们的行李包裏刀鞘象条腿似的拖在外面.因为在厅房裏还要演堂会.大柳条包裏装的是衣裳啦,锅子茶碗之类的生活用品.

“我耽误了自己的前程,竟落到这步田地,可是我的哥哥在甲府漂亮地成家立业了,当上一家的继承人.所以我这个人是没人要的了."

“我一直想您是长冈温泉人呢.”

“是吗?那个年长的姑娘是我的老婆,她比你小一岁,十七啦.在旅途上,她的第二个孩子又早产了,不到一个星期就断了气,我女人的身体还没有复原.那个妈妈是她的生身母亲,那舞女是我的亲妹妹."

“哦,你说你有个十四岁的妹妹......"

“就是她呀,让妹妹来干这种生计,我很不愿意,可是这裏面还有种种缘故.”

然後他告诉我,他名叫荣吉,妻子叫千代子,妹妹叫薰子.另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叫百合子,只有她地大岛生人,雇来的.荣吉像是非常伤感,露出要哭的脸色,注视著河滩.

我们回来的时候,洗过了脂粉的舞女正俯身在路边拍著小狗的头.我表示要加回自己的旅馆裏去.

“你去玩啊.”

“好的,可是我一个人......”

“你跟哥哥一道去嘛.”

“我马上去.”

没多久,荣吉到我的旅馆来了.

“她们呢?”
“女人们怕妈妈唠叨.”

可是我们刚一摆五子棋,几个女人已经过了桥,急急忙忙上楼来了.象平素一样,她们殷勤地行了礼,坐在走廊上踌躇著,第一个站起来的是千代子.

“这是我的房间.请别客气,进来吧.”

艺人们玩了一小时,到这个旅馆的浴室去.她们一再邀我同去,可是已有三个年轻女人在,我推托了.後来,舞女马上又一个人跑上来,转告了千代子的话:

“姐姐说,要你去,给你擦背.”

我没有去,跟舞女下五子棋.好下得意外地好,同荣吉和别的女人们循环赛,她可以不费力地胜过他们.五子棋我下得很好,一般人下我不过.跟她下,用不著特意让一手,心裏很愉快.因为只我们两个人,起初她老远地伸手落子,可是渐渐她忘了形,专心地俯身到棋盤上.她那头美得有些不自然的黑发都要碰到我的胸部了.突然她脸一红.

“对不起,要挨骂啦,”她说著把棋子一推,跑出去了.这时,妈妈站在公共浴场前面.千代子和百合子也慌忙从浴室出来,没上二楼就逃了回去.

这一天,荣吉在我的房间裏从早晨玩到傍晚.纯朴而似乎很亲切的旅馆女掌柜忠告我说,请这样的人吃饭是白浪费.

晚上我到小旅店去,舞女正跟妈妈学三弦.她看到我就停下,可是听了妈妈的话又把三弦抱起来.每逢她的歌声略高一些,妈妈就说:

“我不是说过,用不著提高嗓门吗!”

荣吉被对面饭馆叫到三楼厅房去,正在念著什麼,从这裏可以看得见.

“他念的是什麼?”

“谣曲呀.”

“好奇怪的谣曲.”

“那是个卖菜的,随你念什麼,他也听不懂.”

这时,住在小旅店裏的一个四十岁上下的鸟店商人打开了纸隔扇,叫几个姑娘去吃菜.舞女和百合子拿著筷子到隔壁房间去吃鸟店商人剩下的鸡火锅.她们一起向这个房间回来时,鸟店商人剩下的鸡火锅.她们一起向这个房间回来时,鸟店商人轻轻拍了拍舞女的肩膀.妈妈露出了一副很凶的面孔说:

“喂喂,不要碰这孩子,她还是个黄花闺女啊.”

舞女叫著老伯伯老伯伯,求鸟店商人给她读<<水户黄门漫游记>>.可是鸟店商人没多久站起身来走了.她一再说"给我读下去呀",可是这话她不直接跟我说,好象请妈妈开口托我似的.我抱著一种期望,拿起了通俗故事本.舞女果然赶忙靠到我身边.我一开口读,她就凑过脸来,几乎碰到我的肩头,表情一本正经,眼睛闪闪发光,不眨眼地一心盯住我的前额.这似乎是她听人家读书的习气,刚才她和鸟商人也几乎把脸碰在一起.这个我已经见过了.这双黑眼珠的大眼睛闪著美丽的光辉,是舞女身上最美的地方.双眼皮的线条有说不出来的漂亮.其次,她笑得象花一样,笑得象花一样这句话用来形容她是逼真的.

过了一会儿,饭店的侍女来接舞女了.她换了衣裳,对我说:"我马上就回来,等我一下,还请接著读下去."

她到外面走廊裏,垂下双手行著礼说:"我去啦."

“你可千万不要唱歌呀,”妈妈说.她提著鼓微微地点头.

妈妈转过身来对我说:"现在她恰巧在变嗓子."

舞女规规矩矩地坐在饭馆的二楼上,敲著鼓.从这裏看去,她的後影好象就在隔壁的厅房裏.鼓声使我的心明朗地跃动了.

“鼓声一响,满房裏就快活起来了,”妈妈望著对面说.

千代子和百合子也同样到那边大厅去了.

过了一小时的工夫,四个人一同回来.

“就是这麼点......"舞女从拳头裏向妈妈的手掌上倒出了五角零碎的银币.我又读了一会儿<<水户黄门漫游记>>.他们又谈起了旅途上死去的婴儿,据说,那孩子生来象水一样透明,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可是还活了一个星期.

❺ 小说《伊豆的舞女》作者是谁啊

川端康成

《伊豆的舞女》是川端康成早期的代表作,也是一篇杰出的中篇小说,在读者中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作品情节简单,描述一名高中生独自在伊豆旅游时邂逅一位年少舞女的故事,伊豆的青山秀水与少男少女间纯净的爱慕之情交织在一起,互相辉映,给了读者一份清新,也净化了读者的心灵,把他们带入一个空灵美好的唯美世界。

❻ 《伊豆的舞女》是谁的作品 好看

日本
川端康成
很忧伤的恋曲
朦胧
建议去看《雪国》

❼ 伊豆的舞女讲的是什么故事

《伊豆的舞女》是川端康成早期的代表作,也是一篇杰出的短篇小说,在读者中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作品情节简单,描述一名高中生独自在伊豆旅游时邂逅一位年少舞女的故事,伊豆的青山秀水与少男少女间纯净的爱慕之情交织在一起,互相辉映,给了读者一份清新之感,也净化了读者的心灵,把他们带入一个空灵美好的唯美世界。《伊豆的舞女》也是川端康成作者自传性的小说。

高中时第一次看川端康成写的东西给人一种意犹未尽的感觉,早期的作品都有这样的味道,属《伊豆的舞女》最出名,因为表达的是懵懂的青春的爱情,不含有任何的其他的东西,把情感美化了,其实他又没说出这种情感、、、、那次在读者上看到的一篇文章《雨伞》看完后也有那种意犹未尽的感觉,看完后回过神来,咦作者原来是---川端康成

❽ 我看了伊豆的舞女后,特喜欢川端康成。 现在想买点他的小说,求推荐, 大家给我点推荐号不好

古都,雪国
还有一个有意思的小说,是日本作家写的《男人这东西》,搭配着波伏娃的《第二性》一起看,十分有趣

❾ 《伊豆的舞女》内容概括

主人公川岛是一个二十岁的高中学生,性情孤僻。即将就读东京某高等学校的他趁开学前的暑假前往伊豆旅行。

在去伊豆的旅行途中,遇到一队乡村巡回演出的艺人,并与之结伴同行。他认识了一个十四岁左右的美貌舞女薰,对她产生了爱慕之情。他为舞女迷人的姿色所吸引,甚至还产生过占有她的邪念。但他不愿这种无瑕的美受到沾污和损害。

一方面。他为自己难以抑制的冲动而苦恼,更为少女夜晚可能受到侮辱而惴惴不安。当他在男女公共浴场看到她裸露着少女纯洁的肉体,欢叫着朝他迎面跑来时,从那天真无瑕的神态中,感到了无限的宽慰。

熏在两人的交往中,也渐渐生出真情。可是两人也只能是彼此生命中的过客。

几天后,青年旅费耗尽,不得不和这队艺人分别了。临行前,来送他的舞女默默无言,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受。船开了,舞女的身姿渐渐远去,消隐。他沮丧地躺在床上,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淌。

(9)伊豆的舞女小说免费阅读扩展阅读:

创作背景

《伊豆的舞女》是以作者19岁(1918年)之时的伊豆之旅为素材而创作的自传体小说,作品中的“我”即是高中时代的川端康成,所以说到作品创作背景首先要从作者的身世开始入手。

作者幼失怙恃,两岁丧父,三岁丧母,由祖父母扶养,在姐姐和祖母相继去世后,16岁时他最后一个亲人、双目失明的祖父也去世了。从小体弱多病的川端康成常年幽闭家中,心理十分的敏感和寂寞,年幼失去双亲,不幸的身世使他形成一种孤僻的“孤儿气质”“受恩惠者气质”。

这种性格以及它所带来的令人窒息的忧郁情绪,在东京的喧嚣对比下显得愈发明显,为了从这种压抑的情绪中逃脱,作者踏上了伊豆的旅程。

参考资料:网络-伊豆的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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