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代现代通俗小说的创作特点
A. 50-60年代小说创作特点
50年代的小说创作,从体裁上来说,最兴盛的是短篇小说和长篇小说,中篇小说相对而言发展得比较薄弱。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在刚刚过去的现代文学时期,中篇小说这一文体形式还没有完全从短篇小说中独立出来,文体特征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和开掘,作家们在短篇和长篇之间,很难把握中篇这一文体的特征和创作技术。在这方面,短篇小说和长篇小说显然要远胜于中篇小说,现代文学作家们在这两种文体上所积累的创作经验更多,对它们的文体特征认识也更深刻。其次,还因为时代对于文体的需要和作家们对于时代的趋附。一般而言,长篇小说以表现内容丰富,社会生活面宽阔而见长,作家们通过这一文体的创作,可以追求一种史诗的境界,实现“载道”的理想。对于以欣喜的心情走进“新中国”的广大作家们来说,他们正普遍期望通过创作的方式表达对于新政权的热爱和尊敬。同时,刚刚成立的“新中国”也需要史诗性的文学作品,总结自己的辉煌,歌颂自己的英雄,在社会大众中建立一种道德肯定和理想膜拜。短篇小说则具有短平快的特点,50年代发展迅速的社会现实变革,迫切需要文学为之摇旗呐喊,迅速地反映和歌颂现实生活,同时,这时期大量的文学刊物创刊,它们都对能迅速服务于时代的短篇小说文体进行了特别的“照顾”。在这种情况下,长篇小说和短篇小说得到迅猛的发展,是很自然的结果。 具体到短篇小说的创作上,本时期的繁荣除了表现在作品数量的庞大和创作作家的众多,更表现在以下方面。一是出现了一些有一定特色的作家和作家群体。本时期,一些在现代文学阶段即有所成就的作家在创作上有新的发展,形成了比较大的影响。在他们周围,往往聚集着一个艺术追求和创作风格基本相似的作家群体。虽然还不能说这些群体已经构成了完全的流派创作,但互有差异的创作群落还是显示了小说创作的热闹。其中,以赵树理为代表的“山西作家群”,以孙犁为代表的“河北作家群”,以周立波为代表的“湖南作家群”等,是突出的代表。在群体之外,路翎、茹志鹃、李准、王汶石、萧也牧等作家,也产生了较大的影响。尤其值得提出的是,1956年“百花文学”中涌现出了王蒙、陆文夫、宗璞、邓友梅等年轻作家。虽然由于政治上的限制,他们在本时期的创作时间不长,创作量也不大,但他们敢于突破禁区、敢于直面现实的精神,还是成为50年代的单一歌颂之风中的异彩。 其二,出现了一些在小说艺术上有一定独特追求和创作特点的作品。孙犁、路翎、李准等作家对短篇小说艺术进行了探索,创作出了一些艺术上较为精致的作品。如孙犁的《山地回忆》,路翎的《初雪》和《洼地上的“战役”》,茹志鹃的《百合花》,周立波的《盖满爹》,赵树理的《登记》,都是在当时的文学规范内努力表现了某种程度的艺术个性的作品。此外,王蒙、陆文夫、宗璞等年轻作家创作的《组织部来了个青年人》、《小巷深处》、《红豆》等作品,也表现出新的艺术活力。在50年代,创作界和理论界对短篇小说艺术问题进行了广泛的讨论[1],最为集中的是1957年《文艺报》举行的短篇小说艺术问题讨论专栏。在上面,老作家茅盾发表了《杂谈短篇小说》等系列文章,端木蕻良、蹇先艾等老短篇小说作家,孙犁、马烽、峻青等正处盛年的作家,都发表了有关短篇小说的创作谈。俞林、魏金枝、侯金镜、邵荃麟、巴人等文艺理论家都撰写了有关理论和批评文章,参入到讨论中。不久,茅盾还出版了《夜读偶记》《一九六0年短篇小说漫评》《谈短篇小说创作》等著名的短篇小说批评和理论著作。 作家和理论家们表述的观点虽然各有歧异,价值也有高下之分,但总体而言,他们都对短篇小说的艺术表现给予了充分的重视,对这一文体创作的具体技术问题作了细致的研究。尤其是茅盾等老作家对短篇小说艺术的强调,更涉及到了短篇小说的深层美学问题,对于延安整风运动以来小说创作过分的通俗化和故事化倾向,进行了一定的纠偏和补充。此外,茅盾、何其芳等对茹志鹃《百合花》等受到时代政治非难的短篇小说作品进行的肯定和支持,既维护和推动了作家的创作,又促进了短篇小说艺术形式上的开拓。比较短篇小说,这时期中篇小说创作要大为逊色。只有孙犁、杜鹏程等作家在这一领域创作较多。比较著名的中篇小说作品有,陈登科反映“解放战争”时期生活的《活人塘》,孙犁反映农村道德生活变异的《铁木前传》,王汶石反映现实农村变革的《黑凤》,陆柱国反映“抗美援朝”中志愿军生活的《风雪东线》,以及杜鹏程反映工业生活的《在和平的日子里》等。其中孙犁的《铁木前传》可代表这时期中篇小说的最高成就。总体而言,这时期文学界中篇小说的文体意识上还不强,作家和理论界对于中篇小说艺术技巧、文体形式上的研究和探索都不够充分。这些都影响了中篇小说艺术上的发展,也限制了本时期中篇小说创作的艺术成就。
详见wangzhe.blog.enorth.com.cn/article/192625.shtml -
B. 中国现代小说的基本特征是什么
一、小说的观念
小说,是一种以相对完整的艺术形象体系,细致、逼真地反映社会人生的散文体文学样式。
和诗歌、戏剧、散文等其它品类的文学样式相比,它的容量较大,既可以细致深人、多方位地刻画人物思想性格,展示人物命运;又可以完整地表现错综复杂的社会与人生的矛盾冲突;同时还可以具体形象地描绘人物生活的环境。因此,它在整体地、广阔地、生动逼真地反映复杂的社会生活方面具有的独到长处,是上述其它几种文学样式所不及的。而报告文学、人物传记、回忆录之类的文章样式,由于它们受真人真事的局限,不能如小说那样可在不违背生活本质真实的基础上编排虚构。进行深一层次的改造,因此也不如小说在创作上享有较大的艺术自由度。
小说具有三要素,即人物,情节,环境。它以这三要素的有机构成或所呈示出的艺术画卷反映生活。现代小说打破传统小说一统独尊的格局,显现出异彩纷呈。多元并列的局面,这是艺术创作繁荣的体现。但是,即使在现代小说中,三要素也是不可或缺的。所谓“三无”小说,事实上是不存在的,那只不过是换一种手法、呈别一类样式而已,一些人之所以提出这种说法,只在于对传统小说僵硬呆板模式的一种反抗与挑战。比如人物塑造,现代小说只是冲破传统“现实主义”的规范,使人物形象除简单的社会学意义上的“典型化”人物外,又有“原生态”典型形象、心理型“内向化”典型形象与抽象化“象征性”典型形象等。因此,无论是池莉的《烦恼人生》,王安忆的《小鲍庄》,方方的《风景》等,抑或是王蒙的《海的梦》《杂色》,徐星的《无主题变奏》,残雪的《阿梅在一个太阳天里的愁思》等,或者是宗璞的《泥沼中的头颅》,王凤麟的《野狼出没的山谷》,周立武的《巨兽》等都绝不能因没有传统的“典型人物”而否认其中各具风格的人物形象的存在。在情节安排上,许多现代小说也与传统故事型小说不同:或淡化情节,如铁凝的《哦,香雪》,史铁生的《我的遥远的清平湾》,刘震云的《塔铺》,以及残雪、阿城、汪曾棋的一些作品;或追求情节的诗化,以意境取胜,如何立伟的《白色鸟》,何士党的《喜悦》,彭见明的《那人那山那狗》等;或使情节抽象化,如张承志的《大坂》,黄灿的《孤岛》,韩少功的《飞过蓝天》等,所有这些小说,虽没有了传统小说起伏跌宕的故事情节,动人心弦的冲突、悬念,但以此证明小说可以不要情节,无疑是浅薄无知的。这里有一个对故事、情节的理性认识问题。英国小说家伊丽莎白·鲍温论述这个问题时说:“凡是小说就一定包含有故事。但是这些故事可能是在一个你所不熟的或是没有料到的平面上:它们写的可能是心理的,情绪的或内在的事物。……而我们应该知道,故事的检验标准,正在于它是否是向前发展的。”如果我们摆脱传统观念对情节与故事的束缚,而承认只要是动态过程就含情节与故事这一新理解,就自然会对现代小说的情节要素的体现有正确的把握与认识了。
同时,对现代小说中环境背景的抽象化、虚化或怪诞化;对现代小说主题改变过去内涵的单一性(即只将主题理解为思想观念)而呈多样品格(即信息、情感、意境、思想观念等均可成为主题);一反过去图解说教式、单向指定式,而呈模糊性、多义性与含蓄性体现,也应有科学理解。不能以此为据,认为小说可以不要背景环境,可以不要主题意旨。
简言之,小说是以人物、情节、环境这三要素有机融合的生动、具体。逼真、自然的艺术画图来反映社会人生的散文体叙述文学样式。
那么,什么是短篇小说呢?
人们一般常以字数论定:三五千字,至多万余言,即归人短篇小说之列。这种裁判固然有其直接、简明的优点,却也含有片面性:因为它没能涉及小说本质,只限于表象,有时就容易偏颇。比如莫泊桑的《羊脂球》,长达三万字,按上述规定应为中篇小说,实际上却是公认的短篇佳作;而鲁迅的《阿Q正传》比《羊脂球》的字数少五千之多,却进人中篇行列而没有异议。
那么,正确划分的根据是什么呢?
我认为是:根据小说的具体容量与其把握生活的艺术方式。
就容量而论,短篇小说主要是反映生活中特定的某个“纽结”,一般不做客观的全景式社会人生展现。鲁迅论此道:“借一斑略知全豹,以一目尽传精神。”也就是说,对生活中的一个局部、一个侧面、一个场景、一件小事、一段心绪,甚至只是一个典型细节,经作者开掘,进而由此及彼、由小见大,从“片断”、从“点’中使读者产生联想或深思,推知社会生活的某些本质规律,时代的某种精神风貌。
短篇小说这一规定性便决定了它以下特点:除了文字短小精悍外,第一,人物较少,人物关系不太复杂,对人物性格描写不做多方面展开,一般不展示人物性格的动态变化,多呈静态显现。第二,情节简明,多为单线索,有时甚至没有什么故事,只包含几个、(或一个)场面。第三,环境描写虽具体,但极简略,社会背景一般不作展开描述,有的几乎没有明显的背景,只有些抽象暗示。总之,短篇小说的特点是高度单纯化:单纯的背景,单纯的人物,单纯的情节,单纯的氛围。英国作家毛姆说:“短篇小说……只是叙述一个事件,或者物质事件,或者精神事件,凡是无助于说明这个事件的细节全部删掉,这一来就能赋予作品以一种生动的一致性。”在这个认识基础上再看《羊脂球》与《阿Q正传》,就可以明白:《羊脂球》篇幅虽长,却情节单纯、环境集中,只写了一个主要事件,并且这事件的具体背景高度浓缩在一辆逃难的马车上。因此,它只能是个短篇小说;《阿 Q正传》中人物虽不比《羊脂球》多,但它情节复杂,过程长久,背景广阔,反映的社会生活较全面,因此,它当然只能归人中篇小说行列。
短篇小说的理性观念,经历了三个认识阶段,即:“纵剖面”说;“横截面”说;“纽结”说。就中国而论,最早的短篇小说基本上是展现一段相对完整的“纵剖面”。例如《三言》、《二拍》中的篇章,基本上是对人生经历、世事沧桑的纵向展示。到了“五四”时期,现代小说出现在文坛上,于是产生“横截面”说。“短篇小说是用最经济的文学手段,描写事实中最精彩的一段,或一方面……譬如把大树的树身锯断,懂植物学的人看了树身的‘横断面’,数了‘年轮’,使可知道这树的年纪。”胡适在这段话里,不过是用了个比喻,来说明短篇小说以小见大性质,而任何比喻严格说都是不确切的。但新中国成立后,许多研究者及一般教科书中,不顾及胡适的全文,偏面地、绝对地沿用“横断面”说,并将之现实化。这种观念,虽指出现代小说打破传统小说只纵述人生故事的模式而具有了片断的横向展示的特点,但毕竟太片面。因为,即使在出色的现代小说中也不乏采取“纵剖面”加以描述的作品,只不过这种纵向剖示是通过几个重点断面的边缀显示出来,而不同于流水帐式按部就班叙述而已。比如莫泊桑的《项链》,契河夫的《宝贝儿》,鲁迅的《祝福》,高晓声的《李顺大造屋》,茹志鹃的《剪辑错了的故事》……等等。如果按照“横断面”说的严格界定,则这些短篇精品便不能归人短篇范围,岂不荒唐!于是出现“纽结”说:“现实生活中的关系是非常复杂的,而且往往夹缠在一起。其中有大的矛盾,有小的矛盾,有这方面与那方面的矛盾,也有内部与外部的矛盾,然而仔细加以观察,也往往自成为一个组结。而这个组结,也就是一个单位或个体。对作者来说,取用那大的纽结,就是一个长篇,取用那个小的纽结,就成为一个短篇。这里并没有什么横断面和整株树干等等的分别存在。”应该说,“纽结”说比较确切地反映了短篇小说的本质内容。错综复杂的社会生活中无处不有各种大大小小的“纽结”,这些“纽结”不受时间空间过于机械的限制,而是从“质”上体现生活现象的各个单元。所有这些单元,既含生活流程的横向断面,又不能脱开纵向纠缠。因此,一个“小组结”就较全面、确切地说明了短篇小说的内涵本质。比如何士光的《乡场上》,反映的是外界社会压力与自我内心抗争的一个人生小组结,它以横断面(乡场上小纠纷)为主,同时又穿插着纵向的时代历史变迁、人事因果牵制。在这个组结中,纵横两方面展现恰到好处、缺一不可。再如高晓声的《李顺大的造屋》,以主人公造屋经历中的奋斗与挫折为纽结,以纵向剖示为主,但又辅以几个横断面的横绘。在这一组结中,纵横两方面互相补充,缺一不可。
现代短篇小说就其内容侧重来说,大体有以下几种类型:
1、情节小说。
情节小说侧重于故事的完整性、生动性及趣味性表现。作者既要用细针密线穿缀情节,使读者获得清晰的时间、空间感,又要注意将必然性放在偶然性中显示,使读者人乎情理之中又出乎意料之外,进而产生一种引人人胜的魅力。情节小说要求故事的首尾衔接照应,情节的节奏与密度的控制,矛盾冲突过程的悬念设置,巧合。误会的运用等。以中国新时期小说为例,如《寻访画儿韩》、《白牙》、《没有星光的夜》、《剩下的都属于你》等,从内容侧重上看,就都属于情节小说之列。
2、性格小说。
指以人物性格塑造为主的小说。
由于人物形象是这类小说的表现中心,因此其它两要素要完全服从于人物塑造的需要:情节不能以生动曲折的故事独立出现,而必须作为人物性格的历史来演进发展;背景环境必须紧紧配合人物活动,成为人物性格的表演舞台。
在写法上,社会生活的纵向叙说不再是作者的致力所在,而重心一般移在了横向的展开上以此来增加人物具体活动的清晰性。复杂性与深刻性。
在人物形象体现方面,除了写人物做什么、怎么做之外,一般还真实确切地写出人物为什么这样做,进而从外在行动与内心情态双方面刻画人物,甚至集中笔墨深人表现人物的内心世界,从而塑造传统小说中不曾有过但更能发挥小说特长的心理人物。这类小说名篇特多,如梅里美的《玛特渥·法尔高纳》,屠格涅夫的《本木》,杰克·伦敦的《在甲板的天篷下》,契河夫的《胖子和瘦子》,莫泊桑的《米隆老爹》,以及中国当代作品如《陈美生上城》,《辘轳把儿胡同九号》等等。
3、氛围小说。
以特定氛围的艺术意境感染读者。这类小说中,又可分为三种:
第一,心理情绪型。这类小说不在于刻画人物性格,而只是展示一种“情境”,一种“心态”。它们不是通过故事情节或人物行动,而是通过人物复杂、微妙的内心意识、情绪的活动来发挥艺术感染力,让读者去“感受”作品氛围,去“体验”生活对心灵的触动。比如西方意识流小说及中国当代一些意识流型作品,均属这种。
第二,外景意境型。这类作品表面没有作者或作品人物的主观介人,只“客观”地描画出某种社会场面、自然景观或人物行止。由于其间氤氲着特定的艺术氛围,故使人读后产生一种悟性与美感。比如鲁迅的《示众》,何立伟的《白色鸟》等作品,就是此类优秀篇章。
第三,内外融合型。将客观环境与主观感受融为一体,造成一种物我相融的艺术氛围。这类作品如万之的《网中的夕阳》,何士光的《喜悦》,杨咏鸣的《甜的铁,腥的铁》等。
4、抽象小说。
抽象小说是指其艺术体现而言。若按其内质而论,可称“哲理小说”或“象征小说”。
这类小说的特点是:将现实社会生活的内涵抽象化,通过象征符号式文学形象进行哲理演绎,进而表达某种既定观念、思想或情感。这类小说大多提出并探讨带哲理性的问题,常在较大时空范围内,对现实社会与人生作整体的思考。因此,抽象小说的人物并不是个人、个性的体现,常常是“人”、“人类”、“生命”、“自我”。“欲望”或某种社会势力的抽象代表。情节也带有象征性,是现实生活与社会矛盾的抽象演绎。其内中环境也大都笼统、抽象,不是现实环境的确指。西方现代派的某些篇章,如卡夫卡的《变形记》、《城堡》,恰佩克的《万能机器人》等,都属这类小说。中国现代作品中,如鲁迅的《过客》(一般人将它视为散文,因编在《野草》内,而从文学机制而论,则是小说),宗璞的《泥沼中的头颅》,甘铁生的《灰蛾和白蛾》,蔡康的《空屋》等,亦可归人抽象小说之列。
以上四类小说,同时并列于中国当代文坛中,各有优秀篇章,纷呈斑谰色彩,为丰富、繁荣小说创作均做出各自贡献。
有评论者提出一种论调,似乎小说创作分为几档,由低向高:情节小说枣性格小说枣氛围小说(或称心理小说)。而且断言,情节小说以至性格小说终将衰落、消亡,而为心理型“内向化”小说所取代。这未免偏颇而幼稚了。主要原因是他们根本不尊重当代小说的创作实际与广大的各阶层读者的丰富多端的审美情趣。无论如何,百花齐放、多元竞争是小说天地不可否认的现实。
二、小说的发现
就短篇小说而论,“发现”比“表现”更重要。能不能“发现”小说,是衡量短篇小说作者艺术才具的首要的、也是最重要的标准。
如何才能发现?下面,我们分四步来谈。
第一步,生活基础:积累与感受。
要能“发现”小说,就必须有深厚的生活基础。先要能感受生活,对生活有确切的、独到的把握,才可能从中提炼出、“真金”来。
对于什么是生活基础?怎样才算“有生活”?有人从宽度上理解,认为小说作者应该到尽可能广泛的生活领域中去增加见识、扩充视野,于是便有“深人工农兵,深入三大革命斗争实践”的号召。有人从深度上理解,认为不必面面俱到,只要深人到所处生活的具体内容中,便能写出别有新意、发人深省的作品,于是便有“每个人身边都有一口生活的深井”之说。我们以为恰当的提法应是:深人确切地感受、认识尽可能多的生活方面,进而获得对社会、人生的深层次理解。西班牙作家德利维斯谈道:“观察人物的本质,在作品中抓住人物的本质,这是小说家的任务。生活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伦敦或者纽约,对小说家来说不会减去什么,也不会增加什么,经验的取得不在于住地人口的密度,而在于睁着眼睛观察生活。……世界性产生于对世界的一块地方,哪怕是一块小地方,进行尖锐、深刻的观察,并通过它反映出整个世界、整个生活的面貌。……小说家最崇高的任务是写好他有幸在那里生活的那块地方。”即是说,感受自己所熟悉的生活是主要的。当然,这不是反对作家拓宽视野。德利维斯同时就谈到他“周游世界”的作用时认为,在走过了欧洲、非洲和美洲之后的最大收获是:重新发现了他的故乡,也是他小说所应深人表现的卡斯提亚!
对于小说的作者来说,生活的积累与感受不可或缺,但感受更为重要。用笔记本去搜集、记录各种素材,自然不无坏处,但若不用心灵去真正地参与生活、体验生活,则无论记录多少材料也往往没有用途:因为那只是你听来的材料,而不是你感受到的生活。阿·托尔斯泰曾说:“札记本,这是胡扯。只需记很少的东西。与其把生活记在小本子上,不如去参与生活!我提出的这一点作为对‘观察’的补充。”
第二步,触发点契机
积累了大量的、深厚的生活感受后,在此基础上,便容易产生创作冲动:因某种触发点的碰撞引起灵感,形成写作的契机。写作契机出现于生活感受与艺术想象的结合之中。
只要具备一定生活积累与一定的艺术素质,触发点随处可以产生。王蒙说:“它可能是一个故事的梗概,它可能只是一个画面,它可能只是一段抒情独白或者是一句警语,它甚至只是一段风景描写或一个物的肖象……。”其实,又何止这些?一个闪念,一段梦幻,一种情绪,一种感觉乃至一阵凉风、一场细雨、一棵老树、一朵落花……均可能成为触发点,引出创作契机。
触发点引起强烈的创作冲动,使作者无暇它顾,伏案挥毫、纵情纸笔,似乎不由自主地,一篇小说便“神奇”地产生了。而且,有时竟可出现连作者也惊异不止的优秀篇章枣这确不乏见。但更多情况则是:乘兴涂出后,静心重读时,往往大失所望。如刘趣所说:“方其搦翰,气倍辞前;暨乎篇成,半折心始。何则?意翻空而易奇,言徵实而难巧也。”
因此,出现触发点,产生了契机,还不能说已经“发现”了小说。它不过提供了开始写作的一个“机遇”而已。必须进人小说发现过程的下一步。
第三步,构思意向。
构思意向指灵感经触发之后,对小说未来内容所作的定向想象与联想。
构思意向可有下列两种类型:艺术感知型;观念演绎型。
艺术感知型中,常见的方式有:
联觉式。作者通过外界或内心某一现象的触动,引出与之有关联的别一现象或事物;再作第二重乃至第三、第四重的联党想象,进而形成一定范围的联想图景。这种方式,作者并无事先的材料准备,而完全凭藉当时的形象思维,比如因环境的某种特殊性,使作者想到某种曾熟悉的气氛;又因这气氛联及某些有关人、事,又因这些人、事,想到有关人生片断……
生发式。作者因某种客观场景。人事,感受到其中的深刻或奇特内涵,为深人探求,于是以这客观场景、人事为中心,生发开去,将与之有关的各方面内容,纵横交错地调动,挖掘出来,进而确定某种写作意向。
引爆式。作者心中蕴含着某种既定情感,压抑胸中无由表达,而突然因外界触发,找到了适当的凭藉物或发泄口,于是,含情乘势,借题发挥。这外界触发物,可以是人,也可以是事,可以是场景,也可以是某种情境……将这外在触发物因内心情感的渗透、充实或引领,升华为艺术之噗,以供进一步定向开凿。
观念演绎型构思意向是指作者头脑中预先有某种观念、某种思维,当找到某个契机时,即将这种观念、思维,充实进具体的生活真实内容中去,并通过确切、自然的生活进程,将这种观念逐步地体现或演绎出来。只要不违背生活的真实,并在形象思维的参与下自然、艺术地展现,则观念演绎型构思意向是不该、也不能否定的。
如鲁迅写《阿Q正传》,便是在心中早就蕴积着一种对当时“国民性”的批判性观念,“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一直想通过小说反映出来,用先生自己的话说即是:“在我心目中似乎确已有了好几年,但我一向毫无写他出来的意思”。因为“要画出这样沉默的国民的魂灵来,在中国实在第一件难事。”直到后来因某一“机遇”,才将这既定观念通过“阿Q”这一形象体现出来。即使小说发表之后,鲁迅还没有把握是否已把这既定观念充分表现出来了:“我虽然已经试做,但终于自己还不能很有把握,我是否真能够写出现代的我们国人的魂灵来。”我们能说《阿Q正传》不是优秀篇章么?
至于西方现代派的某些小说,如卡夫卡、格里耶、马尔克斯的一些短篇,更明显地是通过抽象的艺术品格对观念进行演绎了。同时,我们也不能否认它们的价值。
作为构思意向类型、方式,本无高下优劣之分。只一点要注意:对于缺乏艺术修养的作者来说,使用观念演绎型构思方式确易产生图解概念式的作品。
第四步,结构核。
结构核是小说结构的生发点、核心,是思想和形象初步结合的意象实体。
作者经过想象、联想之后,最初的创作冲动已与具体、丰富的生活形象结合了起来,朝着小说创作的具体实现又迈进了一步。在其头脑中,已经蕴积、活跃着与创作意图有关的广阔的生活画面、人间景象或心理意象。它表明作者关于生活、社会与人生的某种思索与探求得到了初步的定向意念,并同时找到一个形象表达的对象群体。
但到此,尚不可急于下笔,仓促成文。因为,此时作者心境中的一切(包括意念与形象群)虽有初步囊括,却还很不清晰,很不完整,尚缺乏有机的把握,有时还处于一种飘忽不定、稍纵即逝的状态,仍具有很大的可变性。
于是,下一步工作就是在构思意向基础上,对产生。想象出来的意念及物象群体作进一步的辩析、选择,稳定、定型,即对小说的主体矛盾,小说的人物性格及人物关系,小说意旨取向及深度,应有基本设想。
到这里,结构核出现,小说才真正被“发现”了。
结构核不是抽象的主题思想,也不是一般的题材,而是蕴藏着巨大主题思想能量并对题材中所有内容具有高度吸引力和粘合力的主要事实,是将思想和形象初步结合的最富于启示力与表现力的意象实体。因此,过于强调构思中感觉以至直觉成分,完全排除理性;或过于强调观念,全不考虑形象及形象的真实性、自然性,均不可能形成好的构思,当然也就难以发现好的小说。美国当代作家乔伊斯·欧茨也说:“我认为,形象和观念,这两者以某种奇怪的方式一起逐步形成,创造出一个令人满意的,两全其美的结构来。”
例如,鲁迅的《药》所要表现的主题思想是:辛亥革命时期群众的愚昧和革命者的悲哀,或者说,因群众的愚昧带来的革命者的悲哀。但仅凭这样一个抽象的主题还无法结构作品。实际上,《药》的结构核是“革命者的血被愚昧的群众当药吃掉了”这样一个触目惊心的事实,显然,在这个事实中,正蕴藏着主题思想的巨大能量。
一般而言,短篇小说的结构核是一个有着深刻内涵的单纯的事实(外在事实或内心事实)。即一个集中的矛盾冲突。如陆文夫的《围墙》,其结构核是:面对亟待重修的围墙,建筑设计所的几派专家各持己见,长时间扯皮;一旦围墙被别人修好并受到表扬时,他们又一个个争相表功,当事后诸葛亮。何士光的《种包谷的老人》的结构核则是:一个垂暮之年幸逢盛世的老农,本来享受“五保”,衣食不愁,偏拣一块半荒的山坡地种包谷,为的是在去世前了却一桩心愿:用自己的汗水给困难时期出嫁的闺女补办一份嫁妆。
C. 三十年代文学创作的特点
1、文学思想空前政治化。
这一时期“五四”开启的有相对思想自由的氛围消失了。文学主潮随着整个社会的变革而变得空前的政治化。
2、无产阶级文学运动在文坛上起决定性作用。这是随着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传播与初步运用而形成的。
文学的民族性格在不断加强,如:中国特色的文艺理论建设(毛泽东、胡风);中国特色的文学创作(解放区文学的大众化、民族化实践,穆旦根植于中国大地的现代主义诗歌创作)。
3、左翼文学与自由主义及其他多种倾向的文学彼此对立竞争,又共同丰富着这一时期的创作。
(3)四十年代现代通俗小说的创作特点扩展阅读:
在中国现代文学发展史上,三十年代文学(1927-1936)与政治文化之间有着特殊关系。三十年代许多重要文学作品都明显表露出政治变化的印迹。
在中国现代文学作品中,三十年代的作品占了绝对的比重,这除了三十年代文学相对而言是现代文学发展史上的成熟期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社会时局的变化。
30年代的中国文学,因社会的大变动而产生了诸多文艺思潮并存、纷争的现象,使这一时期的文学创作呈现出多元发展的趋向。反映在文学与审美的层次上,形成了不同文学派别之间的对峙与互渗,并由此创造出极度繁荣的文学景观,使中国新文学出现了自“五四”以来的第二个文学高峰。
D. 茅盾30、40年代小说的基本特点是什么
茅盾的文学创作一直实践着现实主义的主张,这一主张始终体现在他的文学创作中,从《蚀》三部曲到《腐蚀》,始终追随中国现代社会历史的风云变换,他的创作是中国现代社会历史的艺术记录,作品中充满了对中国现代社会历史重大事件真实而客观的反映。如:《蚀》反映的是大革命前后的风云变换,《子夜》反映了30年代中国最动荡时期的社会本质,《腐蚀》则是表现皖南事变国共合作危机的政治小说。
E. 小说的特点和种类
小说是一种散文体的叙事文学样式。人物,情节和环境三要素构成完整的小说世界。是小说样式的基本特点。
明代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分小说为六类:
1.志怪,如《搜神》、《述异》;
2.传奇,如《飞燕》、《崔莺》;
3.杂录,如《世说》,《语林》;
4.丛谈,如《容斋》、《梦溪》;
5.辩订,如《鼠璞》、《鸡肋》;
6.箴规,如《家训》、《世范》。
清代乾隆年间,敕撰《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纪昀把小说分为三派:
「其一叙述杂事,其一记录异闻,其一缀缉琐语。」
清代小说可分为笔记、讽刺、人情、才藻、狭邪、侠义以及谴责七种。
1.笔记小说以《聊斋志异》为代表,
2.讽刺小说以《儒林外史》为表代,
3.人情小说以《红楼梦》为代表,
4.才藻小说以《镜花缘》为代表,
5.狭邪小说以《花月痕》为代表,
6.侠义小说以《三侠五义》为代表,
7.谴责小说以《老残游记》为代表。
五四新文化运动
金庸承先启后,奠定武侠小说新格式。
通俗小说成为明清两代小说的代表,题材取自历史、神怪、英雄、世情等。五四新文化运动,带动了文学创作的新路线,而中国小说的种类,也演变繁多起来。知识分子对於小说的社会功能及其文学价值的认识,把以前当作是消闲读物的小说,提升为鼓吹爱国、转移风气、开导民心、抨击政治、宣传革命的工具。这种方向,其实源自晚清改革的思想。
改革小说,如鲁迅《阿Q正传》、《狂人日记》,社会小说,如巴金《家》、《春》、《秋》,讽刺小说,如老舍《老张的哲张》、《赵子曰》,为新文学运动带来了一定的势头,而郁达夫,闻一多等人的小说,也引入了浪漫情节的小说题材。
俄国文学影响大
抗战胜利,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诞生,小说的创作也出现新的格局。大量的西方小说,其中特别以俄国文学小说为主,对中国小说的类种产生了十分重大的影响。
政治小说,改革小说在五、六十年代为小说创作的主流。到了七十年代末期,政治运动结束,中国小说的创作和种类和出现了新的变化。其中最凸出的为「伤痕文学」小说的出现。
伤痕文学小说,主要叙述文革期间的政治社会民间,种种的疯狂现象和给人所带来的伤痛,代表作者有白桦《苦恋》及张贤亮《男人的一半是女人》。随著改革开放的政策,小说创作又再出现了社会改革题材,张贤亮《男人的风格》、《早安朋友》等均为其中佳作。
另一方面,文艺小说的发展,自五四运动之后,也出现了一些十分重要的作品。张恨水创立鸳鸯蝴蝶派,作品有《啼笑姻缘》、《金粉世家》。张爱玲於三十年代,开始创作言情小说,为一时风尚,《倾城之恋》、《金锁记》等,对香港流行小说女作家影响至深。
新派武侠小说
通俗小说方面,出现了向恺然的《江湖奇侠传》,创新武侠小说之先河。还珠楼主的《蜀山剑侠传》、《青城十九侠》,创仙侠小说,融儒释道三家於一体,神怪述异,引人入胜,也是一个代表。到后来金庸《书剑恩仇录》、《射雕英雄传》,承先启后,奠定武侠小说新格式。而古龙另辟蹊径,将心理分析引入武侠小说,自成一家,可惜最后流於追求手段,成为末流。
F. 简述第一个十年文学创作上的特点
第一个十年中文学作品的特点:
1、理性精神的显现
以科学和民主的精神指导新文学创作,使得文学呈现出强烈的理性批判色彩。如鲁迅的小说,作品主要围绕如何疗救社会病苦,改造国民性的思考,重在对封建制度的彻底揭露和批判。
2、感伤情调的流行
小说都弥漫着知识分子精神追求的苦闷与痛苦,如郁达夫的作品。
3、个性化的追求
风格多样化:鲁迅先生的冷峻、尖锐,郭沫若的热情奔放,郁达夫的暴露自怜、冰心的清雅博爱、李金发的幽微奇特。
4、创作方法的多样化
(6)四十年代现代通俗小说的创作特点扩展阅读
中国现代文学的分期划分
分期便于总结现代文学的发展特点,掌握它的基本面貌,并从中总结出一些经验教训。但由于对现代文学性质的认识不同,在分期命名上又说法不一。
(1)开拓期(1917—1927),所谓现代文学的“第一个十年”;
(2)丰收期(1927—1937),所谓现代文学的“第二个十年”;
(3)转折期(1937—1949),所谓现代文学的“第三个十年”。
思想内容
第一个十年:民主意识、科学精神、社会主义思想;
第二个十年:阶级解放意识,左翼革命文学的社会主义意识,民主主义、自由主义人文主义文学意识并存;
第三个十年:民族解放意识和人民解放意识,多地域、多元化、大众化的文学。
G. 关于现代文学作家的写作及创作的特点等17个问题
1.徐志摩诗歌艺术风格方面的若干问题提出新的见解,主要分为三部分。一、认为不应过于强调诗人与19世纪英国浪漫诗派的渊源关系,从风格角度看,徐志摩显然不是中国的雪莱、拜伦。二、徐志摩诗歌浪漫风格的独特价值在于:其中没有一般年轻人那种狂躁不安、雄心勃勃的成分,而是渗透着大孩子似的个性气质。三、如同每一位真诚的作家一样,徐志摩也有意探索诗歌风格的多样化,但从艺术实践角度分析,他的探索基本上是失败的,他缺少把握分寸感的相应艺术功力。但历史对作家作品的自然选择方式是:只认高峰,不看低谷。
3.目前,学术界对曹禺的早期戏剧的研究大都集中在作家、作品的比较单纯的层面上,对其深层的文化内涵并未作系统的探究,有的大多也侧重于与西方文化的联系,很少依据曹禺本人真实的文化处境去发掘其深邃的文化内涵,这不仅包括西方文化思想的内容,也当然包括民族传统的.(而不是以某种文化偏见去观照)可以说,曹禺要求每部作品都有所推新的潜在心理动力使他的作品流程构成一部形象的旧中国走向新生的文化历史.他的创作是动态、富有活力的.他本着作家的良心用笔描画出自己的个人经历和激烈突变的时代投影在他的心灵深处的苦闷、迷惘和憧憬.他以其内在真善美品格不仅感动着读者,也深深打动着观众.他的剧作无论是从文学艺术的角度还是话剧表演艺术的角度都获得了巨大的成功.这成功蕴涵着的孜孜以求的人格精神和宝贵的艺术经验对我们当代的文艺创作,尤其是话剧、影视剧创作仍然是有着深刻的启发、批判和引导作用.该文立足曹禺早期戏剧流露出的真实的文化处境,从文化价值(文化悖论,文化抉择,文化拯救)和审美形态表现出的文化因素(激情的节奏,浑圆的梦境)对其文化内涵作一尝试性的阐析特点:第一, 把心理刻画与写形传神的艺术表现相结合,精细地展现人物的灵魂世界。第二, 浓郁的抒情与深沉的人生哲理的有机统一。第三,地方民俗风情的艺术表现与诗的意境创造相互交织 .
15.沦陷区文学的构成比同一时期的国统区、延安根据地显得复杂而多样化,而各种文学都有其特殊的存在方式。
就爱国的进步文学而言,同敌伪统治直接对抗的逆鳞之作并不多见,而大多采取曲折的抗争方式。比如,“抵抗意识”是沦陷区进步文学描写的主要对象,但“武装的抵抗”的描写只能在“抗联文学”一类的特殊文学形式中得到表现,较多的作品致力于“心理的抵抗”的开掘或描写种种蕴含着民族复苏生机的传统民风,其中潜行着种种民族正气;或由日本侵略野心的得逞而引起对民族性格的反思,结合着异族欺凌的现实透视某些民族劣根性。“隐忍”、“深藏”也成为相当多作品的特色,表面似乎对现实统治采取冷眼旁观态度,实际上深藏着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不满、反抗,对现实的愤愤不平。尤其是一些进步作家利用一些政治背景复杂的刊物所发表的作品,如上海的中共党员束纫秋、王元化,丁景唐等当时都巧妙利用过《天地》、《苦竹》、《风雨谈》一类刊物发表作品,更具有曲折抗争的特点。
考察媚敌文学,明目张胆助纣为虐的也不多,或是当局发起的征文,或由以政者为之,也有作者“表态”性的偶而为之。这类“作品”无法从沦陷区的历史和现实生活中开掘到能和谐地表达其政治、艺术观点的生活具象,更无法构筑一个源于沦陷区历史和现实并与之保持谐调的艺术世界,有的只是苍白无力的政治图式和膨胀的审美恶趣,作者也大多为文学青年,如1942年北京所出配合治安强化运动的《短篇小说展览会杰作集》,武汉所出配合“和平运动宣传”的剧作集《三个方向》,广东省宣传处1942年所出《和平剧集第1集》等。文学味较浓的是如周作人那样的散文。在谈天说地、论古道今中隐现出难以言明的民族变节者的心态。
在汉奸文学背离民意,不得人心,日伪当局虽大力扶持也无法使其支配沦陷区创作局面,而爱国的进步文学也由于环境的严酷而得不到充分发展的情况下,得以在夹缝中大量生存的是“中间状态”的文学,这类创作本身的成份就是复杂的,存在着无益有害、无益无害、有益无害等种种情况,但都因不直接涉及时事,离抗日现实较远,所以往往不为当局封禁。这些创作中,有的重视知识性、娱乐性,或品茶饮酒,或谈狐说鬼,或纵谈古事,或言情武侠,以此取悦读者;有的则在描绘家庭琐事、抒写个人感慨中,淡淡透出着某种现实生活的气息。比如上海沦陷时期同张爱玲“齐名”的女作家苏青,在1943年至1945年,频频出版小说集,显示出一种别有风味的“闺秀派”格调,其成名作《结婚十年》,作者自己也承认是一本“抗战意识也参加不进去”的小说,甚至自溺于既“不大高兴”“高喊什么打倒帝国主义”,也“始终未曾歌颂过什么大东亚的“超脱”(《关于我——〈续结婚十年〉代序》)。小说当时整体上吸引读者的是描写中的盎然的日常生活的情趣。尽管缺乏强烈的时代意识,但某些章节,比如前半部中对积淀着传统意识的种种家庭生活习俗的描摹,后关部中对“八·一三”战争中逃难生活的叙述,都还或多或少地反映了现实生活的某些真实,因而在当时冷落的文坛倒也获得了一部分读者的共鸣。自然,也有些消闲文学虽未直接为虎作伥,但也污染读者心灵。1942年华北文坛发生过一场论争,一些作家对公孙yàn@①以“暴露真正的人生”为幌子连续发表的一系列“色情”小说进行了批评。便反映了创作界对这类消闲文学的警惕和拒绝。总之,这类作品既没有对现实生活进行粉饰和美化,但也没有深入反映日伪统治下的黑暗和苦难。
这些“中间状态”的创作,自有其历史价值。例如,有这样一种情况,在该地区沦陷之前的左翼文学同国民党右翼文学的对峙中,有些文学刊物“超然”于这种对峙之上,或以经营为目的,因而被视为“中间派”。沧陷之后,这类“中间派”刊物得以继续存在,但它们并未与日伪同流合污,而是或借历史题材张扬民族正气,或描摹种种世态人生来抨击黑暗。其中不少作品让人能体悟到弱小民族的阴柔抵抗哲学。一些当年留居沦陷区的日本文化人曾谈及他们对一些中国作家创作的感觉,觉得其中有“看不透”的谜,在文学上找不到反抗的形式,却让人感觉得到有反对的情绪,有抵抗的力量。日人感觉况且如此,中国读者也许更能从中体悟到自己民族的感情。在种种貌似“中间”的形式中有夹带、有包藏、有潜流,正是沦陷区文学构成上的一个特点。而在公开宣传抗战的刊物无法生存的特殊情况下,这类“中间派”刊物及其创作实际上已成为沦陷区中华民族文学血脉得以保存、发展的一个阵地,其历史功绩不可湮没。
在异族统治的政治环境和社会格局中生存的沦陷区文学,其创作形态呈现出纷繁复杂的情况。例如,在其创作主题上往往出现同一主题交织着多重含义的情况。如当时华东沦陷区的东吴派小说,华北沦陷区的旧京小说,东北沦陷区的艺文志派小说,不约而地开掘着“批判旧家族制度”的主题,这几乎成了他们既不直接触及时弊,又不甘沉沦于粉饰文学泥潭的最好选择。但这主题的表现存在着分化,或把旧家族制度作为“暗”的世界的主要目标来攻击,或在“历史的批判中”思考现实,同时,也不是没有由此走向“东方古典的复归”。再如,创作中的乡土倾向,作为民族意识的隐性表现是显而易见的,但作家们对其开掘的侧重点仍有所不同,有的乡土小说以其对“生命”这一主题原型的重新开掘参与对民族存亡问题的发言。“爱国也需要生命,生命力充溢者方能爱国”(沈从文语),大概是一些乡土小说追求粗犷的人心、强悍的民风等生命形态的潜台词。《大草原》(谷正kuí@②)、《雪岭之祭》(疑迟)、《风雪》(袁犀)等都极力显示在风雪肆虐中跃动着野性、土味的生命情感和生命意识、即使是《高原上》(郭明)那样宁可“牺牲”人物,也要写出其对“血性”生命力的迷恋那样的描写“失误”,也让人看到了作家对强悍生命力的迷恋。而有的乡土小说则着意捕捉独异的乡情,在乡情同民族情的交融中去引起共鸣。自然,民有的乡土小说在“复归故乡”、“复归历史传统”中隐伏着某种误入“国策”文学的危机……。这种同一主题的选择的背后,有着作家们共同的积淀着民族意识的心态;而同一主题的变异多重奏,则反映了作家们从不同侧面遭受到的沉重压力及其有着差异的群体、个性心态。
林榕1944年在一封信中曾这样论及当时沦陷区作家的人生态度:“我总是有这样的一个感觉,以为今日的从事文艺工作者,不是在做官样的文章,就是以文学为求生的工具……今日活跃于文坛上的人物,恐怕只是很少的一部。另外的一些却是在沉默中工作的,也不为我们所知,他们既不以文学为生,更不是以文学做职业。这才是一个文学者的应有态度,真正的龙虎或许产生于这里也未可知。”[①a]屈从于环境。文而官而奸;为生活所迫,卖文为生;甘于寂寞,在默默耕耘中重操守……这三种情况,基本上概括了沦陷区作家在纷纭复杂的现实环境中作出的人生抉择。而作为这几种人生抉择的作家创作心态则呈现出更复杂多变的走向。
有人当时用“无救”一词来描绘身处沦陷环境中作者心灵的窒息[②a],而以文学自救成为沦陷区作家最基本的创作心态。一些进步作家秉烛待旦,蛰居为文,他们在沦陷前创作中所蕴积的民族忧患意识,在沉默中趋向新的发展轨道。师陀自述其沦陷区生涯“如梦如魇,如釜底游魂”,而使他“在极大的苦痛中还抱无限耐性”写下去的,便是要借他当时所要写的“果园小城”写出“中国一切小城”的生命、性格、思想、情感(《果园城记)序》),就是说,借咀嚼中国城乡普通人生的命运意味,借反省中国民族的社会文化性格,来寄托自己在异族统治下的激愤怨恨。“当一个国家的大部分公民连他们自己有没有人的资格都不知道,我们怎么能希望他们过了一夜就积极起来,怎么能使他们自觉的去和敌人战斗呢?”[③a]这种焦灼不安的对本民族的透视反思中,无疑潜行着强烈的民族意识。杨绎当年所作《称心如意》、《弄真成假》等“政治色彩不浓的作品”,着重剖析在封建传统文明和现代西方文明夹缝中生存的中国知识分子、市民阶层的心态,却是意在用“这喜剧里的几声笑”,表示虽“沦陷在日寇铁蹄下”,仍“不妥协、不屈服”、“不愁苦、不丧气”的民族“乐观精神”[④a],其中蕴含的也是民族自新图强的意识。
民族存亡意识在深层的心理上影响着作家创作心态的,最明显的莫过于“鸳蝴派”的创作变化。沦陷区的特殊环境,使“有益无害”,或“无益无害”的中间状态作品大量存在,也使“鸳蝴派”的趣味主义、“超政治观”有了适宜土壤,其创作实际上面临着一种严峻的选择。而恰恰是这种选择,反映出了民族意识高涨的社会心理对作家创作心态的影响。如一向被称为“鸳蝴派五虎将”之一的周瘦鹃1943年在复刊的《紫罗兰》上多次表明其创作旨趣:“虽重趣味,但也不能忘却意义”,写“言情”,也须顾及“这些年来,兵连祸结,天天老是在生活线下挣扎着,哪里有这闲情逸致侈谈恋爱呢”的现实。如果说,昔前鸳蝴派创作注重趣味主义,主要出于投合小市民读者的口味,那么,此时他们仍不放弃“重趣味”的主张,则含有借此来躲避文网以求自存的因素了。而同时,中华民族史上最黑暗的岁月又使每个具有民族意识的作家都无法缄默。“趣味与意义兼顾”成了此类作家此时的共同心态。从实际创作情况看,他们的创作一方面继续迎合着中国广大市民阶层的阅读心理,如中国历史长期对官场的掩饰,对性意识的禁锢所加剧的人们对这些文化层面的好奇心和神秘感等,另一方面,趋俗的审美趣味有所减少,通俗创作中现实的生命意识有所加强。
当时沦陷区文坛上活跃着大多是青年作家。他们中不乏热血青年。象关沫南那样“作家若要深入地创造,就不得不在阶级意识上使自己肯定”[①b]的信念,徐开垒那种“阳光将永恒的存在/西山会崩裂/地下的蚯蚓会哼它欣幸的劳歌”(诗《笼里》)的创作追求,也构成着许多青年作家的创作心态。然而,沦陷区毕竟是个特殊的社会环境,“九月的晴空”已不复存在,“大地的歌唱”也已不可能,青年时期难免的迷惘、惶惑会在这一环境中强化,而不甘沉沦又是必须作出的历史选择,在这样一种复杂的社会心理环境中,青年作家们形成了几种较为独异的心态。
一是急于在文学上“造坛”的心理。沦陷区文坛的冷寂,使一些青年作家急于改变现状。东北沦陷时期最有影响的“艺文志派”便是一个由青年作家聚合成的创作群体,其重要成员古丁多次讲过:“东北作家必须一面作文,一面造坛,这苦难是非同小可的,但是倘不决心冲入这非同小可的苦难之中,满洲文学是不会本格地发展起来的。”(《谭·梦境》)为此,他们提出了所谓“写印主义”,即第一紧要的是“努力写出作品”,至于“写什么,怎样写。那都是有了作品以后的事”(同上)。他们结社时,也强调“文艺团体并不是为了文艺以外的任何东西而设置的”,“文艺团体的意欲的具体的表现”乃“写作”、“印书”、“出刊‘同人杂志’”(古丁《谭·斗牛》)。这种“只有写出来,才有意义”[②b]的心态中既有着在当时纯文学凋零,庸俗作品充斥文坛的情况下想把冷落萧条的文艺事业振兴起来的积极作用,也有着“避世”因素,“为艺术而艺术”的倾向等。值得注意的是,急于“造坛”,而“低气压”的社会环境本来就窒息着文学的发展,于是,为“造坛”而同在华的日本文化人发生种种联系,而日本文化人此时复杂的背景正潜伏着种种失落文学的危机。
另一种引人注目的情况是,在沦陷区这一特殊环境中,既力图远离敏感的现实政治,又想避免陷入精神困境,于是写作成了最好的“自存”方式,由此产生出两种较有代表性的创作心态。一种是追求日常生活的情趣,甚至以其创作在恢复日常性的大胆上取得突破而引起文坛小小的轰动,这显然迥异于“五四”以来,中国现代小说几乎总以贴近现实政治的大胆、深刻引起社会的“轰动”效应。对这一类作者而言,现实社会的变迁不会有什么震撼力,他们醉心的是柴米油盐的日常生活趣味。苏青所言:“我对于一个女作家写的什么‘男女平等呀,一齐上疆场呀’就没有好感,要是她们肯老实谈谈月经期内行军的苦处、听来倒是入情入理的”[③b],张爱玲所言“人在恋爱的时候,是比在战争或革命的时候更朴素,也更放恣的”[④b],都可以表现出一种“超然”于现实政治的创作心态。在华北,东北沦陷区,也都有作家把自己的创作称之为“超然派”,同样表现出避开“爆炸性”的政治题材,恢复日常性描写来还原现实、挖掘人物善恶的创作倾向。但这种非“为民清命”式的创作,本身仍是作家心灵并不自由的一种生存形态。
在以写作为基本生活方式的青年作家中,还有另一种创作心态:以对“恒常”、“哲理”的思索来超越于现实的苦难。被称作为“鬼才”的东北作家爵青就自称“是一个哲学思维的患者”,“作者一贯的创作态度是:他反对描写身边的庸俗的现实,他主张在作品中要倾注作者的哲学思想”[⑤b]。这样一种创作心态不仅使爵青小说题材有超现实倾向,而且往往追求空玄的哲理。他的《废墟之书》(原载《艺文志》第2期)便是一部反映其作为“哲学思维的患者”特色的小说,作品通篇有与友人的通信组成,种种自白中充满着灵魂与精神、生与死、新旧废墟、孔子的东方文化与巴黎的现实沙龙等的思考、探索,作者关注的并非是现实灾难造成的废墟,这在作者看起来也许微不足道,他所要体验的是超越于现实的“人类废墟”之痛苦,所以他的小说都是“意在并无素人的味气”[①c]。这种创作心态有时也并非对现实的冷漠,而多少来自对“文学”的执着。袁犀的创作是关注着现实的,但当他后来越来越执着于“文学者存在于‘文学’里”[②c]时,他的创作视野也开始较多地转向带有整个人类共通性的一些层面,即对人的生存状态、人的心理结构,尤其是人的潜在意识的思考。他的未完长篇《释迦》便是力图通过一个喜好独自沉思的冥想者悉达“参悟人生妙理”的心理历史,来表现其对于人类精神实质的思考。
事实上,在沦陷区这样一个心灵窒息、苦闷丛生的环境,写作越来越成为文学青年探寻生路的主要方式。对文学的虔诚构成着青年作家们的基本心态:“文学是一种生命的燃烧”(古丁语),“文学者的精神,就是我们在人类的历史里见到的,不同于市侩、买办、倡妾、奴才等等之类的对人对已的态度”(关永吉语)。……这些自叙中都有着把文学作为一种全身心投入的精神状态来对待的追求。而其中,对文学的“诚实”又成为其追求成为“真正的文学者”的重要侧面:“文学者至少要诚实,文学者失去了任何的节操以后也必要诚实的。”《袁犀语》[③c]正是在这样一种群体的创作心态中,产生了一种在特殊环境中经过锤炼的现实主义,从而形成了沦陷区文学中最有其文学史意义的创作特色。
这种现实主义,首先是一种向“五四”时期文学“回归”的现实主义。环境的严酷使大部分作家已无法用文学直接介入民族解放的政治,民族灾难的现实又无法使作家们置生灵涂炭的人生于不顾。于是,以“五四”时期表现人生的多元追求作为创作基本格局的情况便形成了。而借助于“五四”时期“表现人生”的文学观念,在不同层次上开掘异族统治下中国人的心理人生,成为相当多作家的创作追求,从而产生了两组整体上相当厚实的沦陷区文学形象。
作为最能折射出异族统治下中国人的复杂心态的文学形象是知识分子,而一批在40年代中国现代文学中呈现出相当或一定光彩的沦陷区文学中的知识分子形象、如胡去恶(师陀《结婚》)、方鸿渐(钱钟书《围城》)、周大璋(杨绛《弄假成真》)、柳原(张爱玲《倾城之恋》)、景二爷(高深《兼差》)、林小彪(梁山丁《绿色的谷》)等,都在不同程度上构成着讽刺对象。不管这些形象的生活背景是否被置于沦陷国土上,形象的被嘲讽是都包含着作家对沦陷区知识分子心境的剖析的。应该承认,沦陷区的知识分子很少是出于政治上的理由而留下来的。所以作家对他们剖析也较少从政治角度切入,而侧重于文化认识角度的考察。异族统治的现实迫使知识分子重新认识、估价自身所受到的外来文化和传统文化的影响,于是,方鸿渐式的凭借西方文化的盲目冲撞,景二爷式的喘息于传统文化中的懦弱无能,林小彪式的徘徊于“乡土文化”和“洋场文化”间的犹豫,以及种种屈从于殖民文化的奴化心理等,都作为对外来和传统文化的重新审视而得到发展。“中国人有一种民族的病态,我们想改正它还来不及,再到这个地方和日本人学习,这是一种病态上再加上病态。”这是萧红离开沦陷后的东北不久又东渡日本后在给萧军一封信中说的话,自然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沦陷区作家的某种典型心态:对民族传统文化和外来文化各自“病态”的双向审视。在日本殖民者极力建立“大东亚新秩序”的沦陷区环境中,中国作家塑造的这一类形象、批判、破坏的因素多,而见不到多少建设的新因素,正包含着作家对现实人生认识上的一层深层心理,也使“五四”时期对中西文化的审视得到了某种延续。
沦陷区文学中另一类显得较为厚实的文学人物是市民形象。张爱玲笔下众多小市民的价值已为人们认识。其他如《亭子间阿嫂》(周天籁)、《结婚十年》(苏青)、《予且短篇小说集》、《太平愿》(马骊)、《萍絮集》(萧艾)、《秋初》(关永吉)等作品集中,都有着对市民阶层敷衍、苟且、怯懦和庸人哲学的入骨描写。作家们集中刻划这类形象,是因为市民阶层的心理波动远甚于其他阶层。沦陷初期惊魂未定中的惶惑,随后各种工于心计的苟且,喘息之后对于各种生活趣味的寻求,当然也有着苦难中的呼号、沉默……这些显然能比较广阔地展现沦陷区动荡不安的心理人生。
在沦陷区文学中,也产生过一些自有神韵的工农劳动者的形象,这类形象的塑造,也有着向“五四”时期的“回归”。如当时的东北华北,都有一批作家明确打出“乡土文学”的旗号,着力于农民心理的开掘来进行苦难农民形象的塑造。总之,借助于“五四”文学表现人生的观念,在不同层次上开掘异族统治下中国人的心理人生,成为沦陷区文学首先引人注目的现实主义特色。
这种现实主义也是在多个方向上探索的艺术,其目的显然在于增强文学在险恶环境中的应变能力。以散文为例,一部分作家着笔于侵略奴役下城乡生活场景的广泛描写,有的大胆直接描述血泪生涯,有的在喜笑怒骂中对现实进行社会批评,如洛川、王韦、鲁风、桑榆的报告文学,田贲、裴馨园、季疯、金光军等的杂感。但时势多难,环境杌陧,较多的作者是在含蓄曲折中借助于象征性意象或梦幻等抨击时弊,寄托激愤、如林榕、也丽、黄肃秋等的散文。缠绵深沉的思乡恋家情绪的抒发,成为作家寄托国家民族兴亡之感的载体。《松堂集》(南星)、《离乡集》(戈壁)、《两都赋》(纪果庵)、《风土小记》(文载道)、《驿站》(陈烟帆)、《归乡》(爵青)等和达秋(唐景阳)等创作便提供了这方面的佳作。不少作家转向抒写“自我”,以个人抒情的真实性和独特性折射出“炼狱”历史的曲折性和复杂性,在《画梦录》那种深重的孤寂、抑闷、痛苦之外,更多一些时代重压的色彩,如但娣、杨絮、尤其、姜灵菲等的散文。也有不少作家转向人情世态的体察和日常情趣的玩味,其中有对社会现实的某种洞察,有在抚今追昔中体察世相,有在闲话家长琐事中某种不平,也有在古今“杂学”中思考现实的,如纪果庵、谭正璧、丁丁、予且、韦长明、辛嘉等的创作。絮语体随笔体的散文中,有袒露真性、玩味人生的,如苏青、张爱玲、朱tí@③之作;有在幽默中评论人生的,如古丁、刘汉之作。而在众多的品酒论茶之作中,也不乏现实的感慨。多种特殊的生存形态,使沦陷区散文获得了某些发展。
这种现实主义是艺术上经过了更多锤炼的现实主义。1992年11月上海“孤岛”文学研讨会上,王元化在发言中特意强调了沦陷时期现实主义文学的一个特点:越来越重视艺术上的锤炼。以小说创作而言,便是以艺术上的锤炼来求得自己的生存发展。如当时被允许存在的自然有言情一类的通俗小说,但作家如果不摆脱自身趋俗的市民意识,仍一味迎合读者的表层需要,在民族遭受灾难之时,恐怕很难再象以往那样拥有读者。所以,他们一方面开始注意到市民读者审美趣味蕴含的特定时代的文化内涵和心理特征并加以引导,充实通俗小说中现实的生命意识;另一方面,打破以往注重情节的编造为基础的传统构思,革故鼎新小说技法。当时《小说月报》、《紫罗兰》、《大众》、《中国文艺》等刊登的一些言情小说,其美感已不再完全由故事情节来激发,而侧重由充溢着生活实感的叙述本身来引导。又如当时颇为引人注目的乡土小说,在以描写存在于乡野百姓中的生命情感,生命智慧、生命意志等生命形态而揭示出民族更新力所在时,颇具艺术功力。被称为“东北沦陷时期乡土文学代表作”的长篇小说《绿色的谷》1943年出版日译本时,作者在《序》中说:“绿色象征青春、健壮、活泼,并含有追求成熟的喜悦,这就是小说的主题”。小说正是在多种生命形态(其中如林淑贞萎枯于金刚经中的生命情感,霍凤被奴性扭曲了的生命智慧等,都刻划得令人难忘)的强烈对比中,生动凸现了祖居于狼沟的下坎乡民们纯真的生命情感、顽强的生命意志和成熟的生命智慧。华北的毕基初则借“绿林传奇”来张扬起民族正气。他的《盔甲山》、《第25支队》等将清纯,雄旷的自然环境同古老的青龙剑、酒旗等人文之物交织在一起,重笔渲染舍生取义的浩然之气,深入开掘“替祖宗洗羞”的人物心理,在一个个“占山为王”,“落草为寇”者身上写出不甘屈辱的民族精神,在当时实在是意味深长的。至于师陀、唐tāo@④、闻国新等此时的小说创作,比起他们的旧作来,艺术上的锤炼更显其深沉了。
H. 传统小说的特点是什么
使用“现代性”这个概念,我有点心虚,因为我根本无法将它解释清楚。
但如果不使用这个概念,又实在没有其它的概念可用。
所谓概念,我觉得,用当然是要用,但没有必要将界线划分得过分清晰,因为事物与事物之间的差异往往不在于性质上的截然两分,而在于程度上的缓慢过渡,倘若我们只是固执地使用过去那种立场鲜明的分析方法,就必然无法妥善处理其间广大而暧昧不明的过渡地带,结果只会导致“不革命即是反革命”的逻辑。
拿“现代性”这个概念来说,我们不妨将它理解得宽泛一点。按照胡塞尔和海德格尔的意思:“现代性意味着生活世界被遗忘,这是近代科学世界观造成的结果。”昆德拉在《小说的艺术》中则说这个论断只对了一半,而我觉得,可能还对不到一半,因为“现代性”这个概念太大,试图用一句话来概括它,即便概括得再怎么高明,也是枉然。曾有很多人谈及现代性的标志或者说是特点,包括孤独、断裂、漂泊、“理智中心”(卡西尔)的失落,“统一性”(本雅明)和“总体性”(卢卡奇)的缺失,等等,伊哈布·哈桑甚至将现代主义的特征作为与后现代主义的对照列了一张表,其中又包括目的、形式、预谋性、此在、逻各斯、语句组合、隐喻、超验性,等等,这些,我们都可以视作现代性内涵的一部分,但不是全部,因为我们永远无法掌握一个概念的全部内涵。
可能,这样解释还是太抽象了,比较而言,我更喜欢本雅明的方法。在本雅明的眼里,“现代性”并不附着于抽象、费解的概念,而是通过一些具体的生存体验体现出来的,它渗透于巴黎拱门街的繁华空气中,从街头汽灯向电灯的转换,到夜游者的减少、报纸的流通、以及照相机对瞬间的捕捉,都浸染了现代性的某些质素。后来,在哈佛教书的中国学者李欧梵也试图用这种方法来分析中国社会向现代化的过渡,在《上海摩登——一种新都市文化在中国》一书中,他描绘了二十世纪前半叶作为中国现代化之先锋的上海的图景,包括外滩建筑、百货大楼、咖啡馆、舞厅、公园和跑马场、“亭子间”生活、城市和游手好闲者,继而延伸到更广阔的领域,如“印刷文化与现代性建构”、“上海电影的都市语境”等,可能这里面还有一个前提,李欧梵似乎倾向于将现代化理解为哈贝马斯所谓“公共领域”的形成,“公共领域”一旦形成,报纸、传媒流通起来,社会就不再是封闭的了。
《上海摩登》的后面一部分涉及到上海文学所体现出来的现代性,如施蛰存的怪诞、刘呐鸥、穆时英的摩登、邵洵美、叶灵凤的颓废和浮纨、张爱玲的苍凉,这显然说明文学中的现代性因素的产生乃是根源于社会的现代化。虽然,现代主义的文学比之传统文学更表现出一种“内”的倾向,但追根溯源,其成因仍在于社会环境的变化。
问题在于,富于现代性的、或者说是现代主义的文学,与传统文学的区别在哪里?换句话说就是,现代性在文学之中究竟有哪些重要体现?这里面的内容当然也很宽泛,不可能总体把握,说得太细了,也没有什么用,我的感觉是,除了写作的个人化之外,还有三个重要特点:
一、总体特色的暧昧、不鲜明。一方面是小说中人物的暧昧,我们不再能将他们分成好人和坏人这样截然对立的两类,人物具体的个性也不再像传统文学中那样鲜明和一贯,多了许多不确定的因素;另一方面是伦理道德等因素的暧昧,现代主义的作家在努力摆脱沉重的旧伦理教条的同时,也在试着营造一种新型的伦理,这种伦理比之传统伦理更显得自由、不死板,因而能适用于一些特殊的情况。好像昆德拉就一直在强调伦理道德的相对性,它不再是一种绝对化的神圣之物,从天上落到地下来了,还有基斯洛夫斯基的电影,如《红白蓝三部曲》和《十诫》里面,也很深入地探讨了这个问题。
二、个人与外界的断裂。现代主义的作家在写作的时候,往往会有意地将自己摆在一个与外界环境完全对立的位置,如卡夫卡在《地洞》中所表现出的那种对外界的恐惧和躲避,或者是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中那种内心与外界、回忆与现实的对抗,都是如此。在这种情况下,个人的内涵和价值就不再是蕴涵于他对集体的功用以及他作为集体中之一员的身份里面,而是通过他作为个体与外界的对抗体现出来的。
三、意义的消解。传统文学作品习惯于虚悬了一个至高无上的意义在里面,这个意义,通常是一些道德等方面的大问题,如《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中,“忠”和“义”是始终如太阳一般悬挂在人物头顶上的,而大多数人物也就莫名其妙地为了这个虚幻的“意义”做出了最大的牺牲,梁山好汉之被招安即是最佳的例子。到了《红楼梦》里面,这个意义就几乎不见了,整本小说都显得极其复杂晦涩,为什么直至今天还有那么多人喜欢读、喜欢研究《红楼梦》?我想这可能是一个大原因。并不是所有经典都适合重读的,《伊索寓言》放到今天来看,就相当的幼稚。
有一点必须说明——以上三个特点只是个人的一点总结,代表不了什么,可能有些现代主义的文学作品并不具备这些特点,也可能有些传统的作品已具备了这些特点(如昆德拉所说的伦理道德的相对性在《庄子》中即有体现)。我的目的是,用这三点做一个大致的尺度,来衡量这篇文章所要讨论的小说——波兰作家雅罗斯瓦夫·伊瓦什凯维奇的《名望与光荣》。
《名望与光荣》写于二战之后,篇幅浩大,人物众多,涉及到一战、二战和大萧条时波兰的情况,这部小说,从形式上讲,不属于现代主义的作品,它类似于《战争与和平》,主线是三个家族的盛衰,时代背景、人物、情节等都很清晰完整,重要的是,如何从这种传统的形式之下挖掘出现代性的内涵来,以证明,现代性作为一种普遍的特性,是广泛存在于二十世纪小说当中的。
张振辉先生著有一本《20世纪波兰文学史》,在谈到《名望与光荣》时,他说这部小说“更多地是通过各种人物坎坷曲折的生活经历从侧面反映他们所处的那个时代,并且以回忆、梦幻、意识流等手法展示他们在社会事变中的不同心态,因此这是一部综合了现实主义和现代主义各种表现手法的成功之作”。这种观点主要是从创作手法或者说是形式的意义上来探讨其现代性,但文学上所谓“现代主义”,肯定不只是诸如意识流之类的创作手法和技巧,它有“精神气质”(ethos)上的内涵,也就是说,在抛开形式之后,我们还可以通过内在的特质将它与传统文学作品区分开来。
为了找到《名望与光荣》在“精神气质”上所具备的现代性,这里不妨拿它和《战争与和平》做一下对比,看有哪些不同,同样是史诗性作品,同样是鸿篇巨制,同样涉及到战争、和平、爱情和家族盛衰,一部写于十九世纪,一部写于二十世纪,肯定有很强的可比性。
首先,是人的孤独。吴晓东在《从卡夫卡到昆德拉》一书中曾分析说:“现代资本主义在无限扩展了人类外部世界的同时,却在人类自我与世界之间挖掘了一道鸿沟。这道鸿沟意味着人的自我与世界分裂了,人与世界不再和谐,不再具有一体性。”而此前,这种分裂是不存在的,如卢卡奇所说,荷马史诗时代所体现出的精神是人类自我与世界的整体性,同样,中国的古人也讲究“天人合一”。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分裂呢?按照本雅明的意思,现代世界越来越呈现出一种侵吞人类自我的倾向,特别是机械复制,印刷机、照相机、留声机、摄影机……人们所看到的、听到的,都是“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而非事物的本身。本雅明的见解显然很高明,他死得早,看不到今天的世界,如今,“机械复制”已扩张到了更广大的领域——通过各种传媒方式,假如某明星在演唱会上穿了某种款式的衣服,不出数日,便会有成千上万的人穿上同样的衣服,人们学习明星的谈吐、风格,靠整容来改变仪表上与明星的差距,于是,“个性”也被无限复制了。有更彻底的,那就是克隆技术,这种技术是机械复制登峰造极的成果,终有一天,我们会发现,世界上已没有什么是不可复制的。为了反抗复制,反抗自我、个性的被侵吞,人们只有日益退回到个人的狭小空间里负隅顽抗,“现代人的孤独”由此而产生,所以本雅明说:“小说的诞生地是孤独的个人”。或许这句话有些武断,我们改一改,改成“现代主义小说的诞生地是孤独的个人”,就精确得多了。这方面,卡夫卡是最典型的例子,从他的日记里,我们可以看出他很矛盾,他孤独并且惧怕孤独,但同时又担心失去孤独,因为一旦与外在世界融合起来,他就会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位置,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个人空间,从这个角度上看,他三次订婚又三次解除婚约,并不是难以理解的事情——他不能容忍自己必须与一个女人朝夕相处,他要保留属于自己的个人空间,以便写作(写作几乎就等于他的生命)。假如拿《战争与和平》和《名望与光荣》做一下对比,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区别来。《战争与和平》里也有孤独,皮埃尔和安德烈都常常感到孤独,但这种孤独并不是作为一种底色存在于他们生命中的,更重要的是沟通,或者说,在很多时候,他们不存在沟通的障碍,因此,即使他们的一生充满坎坷和不如意,也会时时感到幸福的慰籍,这种慰籍即由沟通而来。《名望与光荣》则不同,遍观整本小说,我们很容易就能发现那种生命个体的恒久的孤独,以及人与人之间沟通的困难,小说中的人物,几乎没有哪两个人是可以相互理解的,包括姐姐与弟弟之间,哥哥与妹妹之间,甚至夫妻、父子、母子之间,都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理解。奥拉结了婚,生活在貌似幸福的家庭中,丈夫对她百依百顺,儿子英俊,女儿漂亮,但无论是对丈夫,还是对儿子女儿,她都有一种莫明的生疏感,所以她孤独,不快乐;雅努什一直都生活在孤独和郁郁寡欢之中,就更不必说了;最典型的是埃德加尔,这个孤独的作曲家一辈子都没有结婚,到了临死的时候,他客居他乡,一贫如洗,躺在床上回忆自己的一生,想从中找出某些暖色,最后将思绪落到了妹妹的身上,那时他喉中有肿瘤,已不能说话,哆哆嗦嗦地用笔将心中所想写给妹妹看:“我只爱过你。”但他的妹妹爱尔日别塔看了以后只是漫不经心地一笑,在随后整理房间的时候就将这字条扔进了废纸篓里,这让埃德加尔感到极大的痛苦和失望,正如书中所写的:“健康的人不理解一个临终的人是不会开玩笑,也不会信口胡言的。爱尔日别塔不理解‘我只爱过你’这句话的每一个字下面都蕴藏着某种伟大而重要的东西。”很多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就是这么困难,我们都是孤独的。
其次,意义的消解。与《悲惨世界》一样,《战争与和平》里是有那么一个至高无上的意义的,追求理想的人们为了这个意义而奔走一生,做出各种选择,虽然辛苦,但同时也为有这样一个明确的人生意义而感到充实和快慰——这不仅符合那个时代的特色,也符合托尔斯泰的性格,到了《复活》里面,“意义”的作用愈发彰显出来。《名望与光荣》里则不同,它没有一个明确的意义悬在上面,因此人物做各种事、进行各种选择的动机都显得十分盲目,比如雅努什,他从小生活在一个冷落的贵族家庭里,姐姐嫁到了名门望族里去,父亲对他不好,他一生中仅有的一次爱情,是爱上了定格在年少时舞会上那一刻的阿丽亚德娜——只限于那一刻,阿丽亚德娜衣着华丽,站在楼梯上朗诵勃洛克的诗——也就是说,他爱上的并非真正的阿丽亚德娜,而只是属于那一刻的虚幻、不自然的她。他没能和阿丽亚德娜结婚,虽然他极力争取。由于阿丽亚德娜背叛了革命出逃法国,她心中充满悔恨,已觉人生了无滋味,后来她做了修女,再后来就自杀了。而雅努什也渐渐感到了他与阿丽亚德娜之间的生疏。之后,雅努什参军打仗,与佐霞结婚,这些举动都是无目的的,他不知道为什么打仗、和谁打仗,也不清楚为什么要娶佐霞(他并不爱她)。到了中年,佐霞死了,他就日复一日地沉浸在回忆当中,并四处旅行,以寻找旧日的足迹——可找到了又能怎样呢?他不知道,所以这也是无目的的。还有他的死,他本可以不死、可以逃走的,但他却急急忙忙地将自己送到了纳粹军官的枪口下,究竟动机在哪里?说不清楚,只是死得毫无意义,后来雅德维加(一个爱他的女人)在回忆他的一生时说:“他的一生只有两次这么赶快过,一次是忙着娶那个佐霞,再有次就是急急忙忙去见那些德国人。”他向来矛盾重重、犹豫不决,可这仅有的两次果断,也是盲目的。小说中的其他人物,都处在类似的盲目之中,他们不知道人生的意义在哪里,于是只好如没头苍蝇一般地生活。有另一种说法,即《20世纪波兰文学史》中的说法,认为尽管书中人物的人生显得缺乏意义,但最后他们都在爱国主义之中找到了生命的归属。的确,无论是雅努什、斯彼哈瓦、爱尔日别塔,还是小一辈的安特克、安德热依、海伦卡,他们在小说的最后都与爱国主义和战争联系了起来,甚至死于其中。但是,我向来就有一个疑问——用简单的爱国主义、青春、热血、牺牲,来作为生命个体的复杂深邃的终极意义,是否合理?爱国诚然是大节,但它不能代替丰富的人生,或者说,人不会仅因为有了爱国的理想,他的人生就再无迷惑了,那只是乌托邦的神话。对于身处现代的人来说,所要消解的,正是这样一些神话,长久地生活在“意义”的压迫之下,人们已不堪重负,汪曾祺在一篇文章里反问:“你说的‘意义’是什么意义?”就反映了现代人的这种心理。至高无上的意义导致了另一种独裁,即以爱国主义、人道主义、理想主义等虚假的旗号来支配他人的人生选择甚至生命,因此,为了真正的自由,就必须消解意义,反抗独裁。但另一方面,意义的消解也带来了很大的弊端,即如前面所说,它使我们的人生变得茫然、无目的,这很类似昆德拉所谓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失去了意义的重压,我们反而会无所适从。还有,道德作为一种“意义”,一旦被消解掉,失去了其神圣性,会造成什么后果?“相对性的伦理道德”真的可以建立起来吗?
意义消解了,《名望与光荣》的内涵因此而趋于复杂,而不仅仅是停留在简单的爱国主义的层面上。从另一个角度、也就是读者的角度来说,我们已无法简单、直接地从小说中获取人生的答案,而必须通过自己的思考来发现无目的的表面之下的潜在之物,这就在一定程度上带有了现代主义小说的暧昧、不鲜明的特点。
当然,意识流等手法的运用,也为这部小说增色不少,如埃德加尔临死前那一节,他躺在床上时的心理活动描写,有着很浓郁的意识流色彩。最关键的是,通过这些手法,当我们读完整本小说,再做整体性的回忆的时候,出现在脑海中的,已非简单的一幕幕情节,而是幽深的一重重心理意境,人生的孤独、茫然和荒诞已脱离具体的事实而作为一种模糊、持久的意象烙在我们心头了。
I. 张爱玲小说在四十年代及新时期走红的原因
张爱玲作品中表现出来的具有现代主义意味的“荒原”意识,是“五四”以来的新文学中较少表现的,也正是她作品的独特之处。我们说,张爱玲的小说是关于文明与人性的哀歌,而张爱玲哀歌的主旨,并不是对社会的批判,更谈不上对社会的改造,而只是殖民地与半殖民地的现代都市(香港与上海)的背景中,展示人的精神的堕落与不安,展示人性的脆弱与悲哀。在这一点上,她笔下的女性形象表现得最为鲜明,与同时代甚至“五四”以来的新文学作家笔下的女性形象都有着较大的区别。首先,我们注意到,张爱玲写的女性,与二三十年代作家塑造的“时代新女性”不同,她实际上写的是“新女性”表象下的旧女性。这些女性或有着旧式的文雅修养,或受过新式的大学教育,甚至于还留过洋,但她们都面临着“娜拉走后怎样”的共同窘况,既无法在现代都市社会中自立,也远离革命运动,只能把当一个“女结婚员”作为自己的惟一职业和出路,而她们所受到的教育,也只能是她们待“嫁”而沽的筹码。其次,我们还注意到,她笔下的女性形象与通常的新文学作家笔下旧式女性也不同,张爱玲没有农业文化的背景,她的文学素养是在代表着工商文化的城市背景中形成的,她笔下女性形象几乎都是日益没落的淑女或竭力向上爬的小市民,这些女性在人生中受到的苦难,不是衣不敝体、食不果腹的经济上的穷困,而是无家可归、无夫可嫁的精神上的恐慌。
第一次“张爱玲热”出现于20世纪40年代。这次的特点是张爱玲一出现就成为了“市民文化的明星”,虽然被归入了鸳鸯蝴蝶派的行列,与其他鸳鸯蝴蝶派作家不同的是,由于大家看到了她在艺术上的独特性,因此,她受到了不同政治倾向和文学趣味的文学界各方面的欢迎。其中,傅雷(迅雨)的《论张爱玲的小说》是最有分量的评论文章。
第二次“张爱玲热”出现于20世纪80年代。与上次不同的是张爱玲被重新“挖掘”出来时有一个“预热”的过程,而且先是受到“专业阅读”的重视,然后再进入商业炒作范畴。1981年张葆辛的《张爱玲传奇》的出现,应该说只是“文革”结束后在社会上普遍出现的“文坛忆旧”的一个组成部分,真正对第二次“张爱玲热”出现起重要作用的是夏志清的《中国现代小说史》中文版中对张爱玲的推崇所引起的大陆文学界的重视。1984年,钱理群、温儒敏、吴福辉的《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将张爱玲写入文学史,成为了张爱玲研究全面展开的一个标志,也可以说,从此以后,第二次“张爱玲热”才正式形成。80年代的研究反过来又成为了八九十年代商业化炒作的基础,而1995年张爱玲的去世更推动了一热潮的高涨。这次的“张爱玲热”之所以能够迅速地从学术界进入消费领域,一方面与出版界在体制改革后空前重视出版效益有关,不仅图书的包装和推广受到重视,而且盗版也加入了争夺读者的行列;另一方面也与读者文化水平和消费观念的变化有关,以前喜爱张爱玲作品的小市民读者常常被排斥在主流文学之外(作者和读者都处于文学主流的边缘),而现在主流文学已成为了高雅的“阳春白雪”(纯文学),小市民读者已成为读者的主体,主流作家与边缘作家的地位也已经互换,甚至于越是边缘的越是受大家喜爱的。而张爱玲这种既有传奇身世又有表现个人生活作品的作家,无疑正是大家心目中理想的对象,很适于作为大众消费文化所推崇的精品。此外,在这次热潮的形成过程中,影视等现代媒体的介入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这种作用,除了直接将张爱玲作品搬上银屏的直接作用外,通过各种方式在大众中煸动起来的“世纪末”怀旧情绪,也有很重要的间接作用。
张爱玲小说在现代文学史上的特异地位,不仅在于她与20世纪40年代前期上海沦陷区的环境相适应,没有也不愿利用作品来说教或宣传,热衷于表现自己对人生的切身体验和独特感悟,在表现当时上海市民生活和心理方面堪称独步,而且还在于她有着深厚的、融合中西两方面的文化素修,和艺术地运用汉语语言的纯熟手法,完全摆脱了所谓“新文艺腔”,很自然地继承了传统的古典小说和现代的通俗小说的手法与韵味,将“新、旧、雅、俗”融会贯通,创造出了新旧交织、雅俗共赏的独特风格。
J. 40年代乡土小说的代表作家作品特点
40年代乡土小说的代表作家是沙汀和艾芜。
沙汀的作品主要有《淘金记》、《在其香居茶馆里》。
这一时期沙汀小说的风格特点是:
以小见大,通过描写宗法制度最为根深蒂固的四川乡场,深刻揭露了国统区昏聩的现状。笔法冷峻,朴实,文风极为严谨,严格遵循现实主义的创作手法,描述中透露出无情的讽刺。
在沙汀的笔下,反映宗法的根深蒂固,底层小官吏、地方乡绅的互相倾轧算计,刻画乡土小有产者的迂腐,是他最擅长的内容。
艾芜的作品有《一个女人的悲剧》、《石青嫂子》、《丰饶的原野》。
这一时期艾芜小说的风格特点是:
走出了30年代浪漫色彩的贫瘠阗缅地区,笔触转向四川乡场,反映了国统区农村劳动人民的深重苦难以及他们的挣扎和反抗,作品尤其关注女性的命运,凸现女性面对压迫的抗争。
在40年代艾芜的作品中,虽然浪漫的色彩逐渐变淡,现实的成分占据了主导,但是他依然注重环境氛围的描写,通过雾、云、露等自然景观的刻画反衬人物的心境与心理变化,这也是他与沙汀的乡土小说一个主要的区别(沙汀更重视的是语言描写)。
其实沙汀与艾芜本是四川同乡,曾共同以书信形式向鲁迅请教文学创作问题,皆成名于30年代,但他们都是在40年代达到创作的巅峰。
值得注意的是,现代作家赵树理也创作农民题材的小说,而且如《小二黑结婚》、《李有才板话》等代表作也是40年代的作品,但现代文学史教材中一般把他列入“解放区文学”范围中,另起新章节加以研究,所以我没把他和他的作品算入“40年代乡土小说代表作家作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