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Ⅰ 暗香(中篇小說連載之十三)
快放暑假的時候,鞍山村小的羅老師接到遠在深圳打工的小兒子單位發來的電報,告知他兒子在上班途中遭遇車禍,生命垂危,請他速去深圳,處理相關事宜。
當老羅夫婦跌跌撞撞地來到中心校請假時,校長喬平川頗有些為難。准許吧,村小就剩下楊槐一位老師了,她晚上的安全和學生白天的安全便成了一個大問題。不準吧,人命關天,更不近情理。最終還是准了羅老師的假。
羅老師臨走前告訴喬平川,楊槐最近老是一個人悄悄落淚,情緒一點都不好,有時連飯也不吃,估計遇到什麼傷心事了,請校長多關心她一下。隨後交出了他的住房鑰匙,說是供臨時代課的老師住宿。
幾乎被人遺忘了的楊槐,被羅老師的話重新拉回喬平川的視野。莫非楊槐失戀了?被她省委組織部的男朋友拋棄了?喬平川突然有了一種莫名的興奮。顧忌一旦消除,慾望又蠢蠢欲動。
全校只有喬平川沒有上課。他對王主任說,「現在還沒有到放假的時間,村小那三個班是不能提前放的,學校又抽不出其他人手,看來只有我親自下去代課了,這幾天就辛苦你,多巡視一下教室。」說完到街上買了幾瓶啤酒和幾天的鹵菜,拎起換洗衣物直奔村小。
楊槐明顯瘦了。但是憔悴與消瘦並不能掩飾她的美麗。憂郁的美使她更具楚楚動人的魅力。她見來代課的竟然是校長喬平川,略顯吃驚,可還是勉強地笑了笑,主動打了個招呼。
中午放學後,整個村小就只剩下喬平川和楊槐兩人了。
楊槐到廚房煮飯。喬平川跟了進來。他說,「小楊,少弄點菜,我買了幾樣鹵菜過來,將就吃吧。」
廚房是由半間教室簡單改建而成的,為村小教師公用。平時這里是羅師母的舞台,她把香噴噴的飯菜做好後,便扯起嗓門喊楊槐吃飯,情態像極了母親。楊槐特別善解人意,「大媽、大媽」地叫著,直喊得羅師母眼睛眯縫成了一條線。
楊槐住在廚房隔壁,是另外半間教室的四分之三,餘下的四分之一做了浴室,供楊槐專用。羅老師夫婦則住了緊挨廚房的另一間教室。
兩個人的飯局因彼此年齡、性別、地位、情趣的差異而顯得有些沉悶。缺乏交流的沉悶,就像一潭死水。你看不見浪花飛濺的激越,表面的停滯使人感到一種呆板和僵直。想讓水面活躍起來,可以打一個水漂,投入一塊巨石,颳起一陣大風,或者往水裡投放一定數量的魚。但是這些都不能讓水面長久地生動。惟有在堤上掘開一道口,水才能流動,才不至於成為死水一潭。
喬平川想在楊槐的堤上掘一道口,讓她變得美麗而生動。無奈楊槐沒有給他挖掘的機會,她草草吃完一碗飯,禮貌地打個招呼,便匆匆離開了。喬平川語言的鐵鋤,懸在半空,失去了方向和目標。
晚飯的時候,喬平川從羅老師家裡搬來了一台落地電風扇。隨著扇葉的旋轉,燥熱被一陣涼爽取代。經過一天的接觸,楊槐面對喬平川時的拘謹已減了幾分。她害怕喬平川晚飯後回中心校。想到夜晚獨守村小,她就有一種莫名的恐懼。
「喬校長,今晚你不會走吧?」楊槐怯怯地問道。
「哈哈哈,我怎麼能撇下你一個人走呢?今晚我們喝酒!酒後吐真言。你有什麼煩心事,盡管告訴我!」喬平川開懷大笑。
這一次,楊槐沒有推杯。
收到阮強的信已經兩周多了。信中,阮強提出了分手。他說,在省直機關卧薪嘗膽工作了一年,看不到絲毫曙光,原來的想法過於單純和幼稚,以為單憑自身努力就能改變現狀,就能把楊槐調進省城,現在看來,簡直比登天還難。他目前有一個咸魚翻身的機會,部里准備送他到省委黨校學習兩年,拿本科文憑,但前提是答應與部領導的侄女處對象。在愛情與事業之間,阮強選擇了後者。他告訴楊槐,再向她表達空洞的愛意是對她進一步的傷害,他不想欺騙她,也不敢奢望能得到她的寬恕和理解,只是希望她徹底忘了他。楊槐非常了解阮強,知道他是一個心思縝密的人,一旦選擇離開,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但她還是去信挽留,結果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酒精再一次釋放了楊槐的憂傷。喬平川的詢問與安慰讓楊槐找到了情感宣洩的載體。她不斷地訴說,不停地喝酒,直至酩酊大醉倒進喬平川的懷里。
她太困、太累也太醉了。喬平川無法喚醒她,甚至無法攙扶。他只好抱著她走進她的卧室,把她橫放在床上,為她脫掉鞋子。
楊槐的寢室極其簡陋,一個洗臉架,一個面盆,一條毛巾,一隻開水瓶,一隻木箱子,一台微型電風扇,一套學生用的課桌凳。
喬平川打開電扇,室內的空氣開始流動起來。微弱的風不時吹起楊槐的裙擺,露出勻稱白皙的大腿,同時撩起喬平川的遐想與狂躁。他用濕毛巾給楊槐擦拭臉上的汗水和淚痕 。
楊槐的臉燦若桃花,她的胸部隨著呼吸不斷起伏。喬平川用顫抖的手撫摸著楊槐花一樣的臉頰和起伏的峰巒。也許是毛巾的涼意,也許是喬平川的手,觸及到了楊槐的潛意識,她在迷醉中握住了壓在她胸部的五指,說了一句:「強,別離開,要我。」
聽到後半句的喬平川聞言大喜。他期待著女王的這道聖旨。其實沒有楊槐醉夢中的恩准,他也鐵定了心要攻陷這座城池。而現在,他神往的城堡虛掩著城門,守城的將士都睡著了。
這是一具幾近完美的胴體。它可以讓所有正常的成年男人心馳神往。喬平川試探著壓上自己的唇,見沒有反抗,隨即壓上了整個身體。
楊槐緊緊抱住了這段真實,就像在大海的風浪中抱住了一塊泅渡的木板。這么多天來,她的心一直在漂浮,沒有方向,沒有依靠,沒有歸宿。恍惚中她似乎抓住了自己喜歡卻又快要失去的東西。因此,當喬平川進入她身體時,她沒有表現本能的拒絕,而是隨浪追逐,一波又一波。
楊槐是在半夜醒來的。她發現自己一絲不掛地被一個裸體抱著,發出了一聲穿透夜色的尖叫。隨即立起身擰亮電燈。裸體被叫聲驚醒,在燈光下睜開了眼睛。
「你?!流氓!」一記比話語還簡潔的耳光拂了過去。
「怎麼啦,小槐?」裸體雙手環住了她的腰。
「我要去告你!」她一邊拚命掙扎,一邊大喊「流氓……」
「是你讓我留下來的啊。」
「你灌醉了我,乘人之危。給我滾!滾!」兩行清淚湧出了楊槐的眼眶。
「不發生已經發生了,再來一次吧!」裸體復又把她撲倒,重新壓上。
神智已清的楊槐堅決抵禦這種侵犯。她在厚重的壓迫下左騰右挪,甚至動用了雙手和牙齒。她的反抗無力而缺乏技巧,反倒刺激了裸體的佔有欲。很快,她的雙手被一隻手制伏,交給了她的背;她的臉被另一張臉蹭著,鋒利的牙失去了攻擊的目標。
她再一次被強行打開。沒有了迷醉時的興奮。她感到了屈辱。
楊槐徹底放棄了抵抗。猶如活死屍一樣地躺著。
事畢,喬平川摟著她不斷地道歉,許諾一年後把她調回中心校,還說只要她願意,他可以離婚娶她。
楊槐大腦一片空白。
天亮了。槐林中傳出的鳥鳴此起彼伏,像一段抒情的音樂在山間流淌。楊槐每天的生活,就是在這樣的旋律中開始的。但是今天,她靜靜地躺著,失去了思維的常態和工作的慣性。
喬平川在第一個學生到校之前起了床。他煮了兩個荷包蛋,端到楊槐面前。楊槐將熱騰騰的碗砸向喬平川。喬平川一閃,碗摔在地上裂成大小不一的數片,被白色蛋清包裹的蛋黃碎了一地。
喬平川忐忑不安的心稍稍減緩了劇跳的速度。生氣比麻木好。這至少表明楊槐大腦的思維在有效運轉而非停滯。也就是說名譽和傳統習俗將作為強大的力量進入意識,左右一個人的行為。
喬平川最擔心的是楊槐羞憤自殺或者舉證控告。其中任意一項都足以把他送進高牆之內。而現在,楊槐並沒有起床收集物證的意思;她的憤怒恰恰證明了她對生命與尊嚴的珍惜或者眷顧。一個絕望的人,是不會有憤怒的。
喬平川柔聲說,「小槐,累了就好好休息吧,你的課我幫你上。」
楊槐沒有搭理他。她把目光移向牆壁。
白紙張貼的牆壁上只有一副她最喜愛的畫——達·芬奇的《蒙娜麗莎的微笑 》。平時,她幾乎每天都要凝視這個女人的笑。她覺得她的笑神秘而高貴。她渴望有一天也能擁有這樣的絕世笑顏。而現在,她感覺這個女人的笑好像變味了,充滿了揶揄和嘲諷。昨晚,她始終用這種質地的微笑,目睹了自己兩次受辱的過程。她沒有為她呼救,沒有走出畫來伸張正義。她用這樣的笑縱容了一個衣冠禽獸對她貞潔的強取豪奪。
楊槐流盡了淚水的眼睛干澀、無神。她閉上眼,感到心力交瘁。一年前為愛情奉獻貞操,一年後被暴力奪走貞潔,一個女人最重要的兩件尊嚴的外衣都失去了。她的天空陰霾彌漫。她看不到未來的曙光。她真想就這樣沉沉地睡去,不再醒來。
楊槐還是起了床。促使她起床的動因是一群孩子天真無邪、清澈如水的目光。當這些孩子聽說楊老師病了時,紀律和校長的威嚴都無法阻止他們的焦急與關切。他們從教室里沖了出來奔向楊老師的寢室,在徵得老師的同意後安靜地走到老師床前。稚嫩的童音、期盼的眼神,猛然觸動了楊槐休眠的責任感。她的心變得柔軟起來。她對那群純凈的目光虛弱地笑了笑,叫他們馬上回到教室,她隨即就來上課。
午飯和晚飯都是喬平川在張羅。楊槐沒有吃午飯,晚飯也只是象徵性地吃了一點。喬平川一整天都在獻殷勤,陪著不是和小心。楊槐始終沒有回應他。
吃過晚飯,楊槐燒了一瓶開水徑直回到寢室並反鎖了房門。她用冷水沖著開水洗澡,反復地擦拭著身體,擦拭著身上的污垢和羞辱。但是鏤刻於心靈的羞辱又怎能被水輕易地洗擦得掉?
洗澡的水聲,時斷時續,不停地撩撥著隔壁的喬平川的慾望。他的心再一次鼓盪著邪惡。楊槐雪白、豐盈的身體在昏暗的光影里宛如百合盛開,香氣襲人。喬平川有了破門而入的沖動,但很快就被理智鎮壓了下去。要想長久擁有這朵清香四溢的百合花,一味用強是很愚蠢的。
楊槐洗完澡,穿著睡裙坐在書桌旁。她有寫日記的習慣。她的日記是從與阮強相愛開始的。三年時間,記載了她三年的苦樂年華與情感經歷。初戀的甜蜜,沖動的惶惑,人流的苦澀,離別的相思,從教的歡愉,失戀的悲傷……全都回盪在字里行間,匯集成厚厚的一疊情感標本。
她用顫抖的手,記下了自己有生以來第一次遭受屈辱的經歷和感受。她想到過死,但是死亡的理由遠遠小於生命存活的意義。她銘記著三毛的一句話:「既然有勇氣選擇死亡,何不把這份勇氣用於生呢?」她在否定死亡這一選項時認為,我憑什麼拿自己珍貴的生命去向別人強加給我的屈辱埋單呢?同時她也放棄了控告。她寫道,與其別人說我縱容了罪惡,不如說是我向世俗妥協。她要用這種隱忍來庇護自己作為女人的名聲以及父母在世俗中的尊嚴。她知道年邁、保守的父母經不起如此沉重的打擊。
喬平川乘楊槐上課之機,撬鬆了楊槐寢室門鎖旁的一塊磚頭。他要讓楊槐夜晚的反鎖流於形式。
然而,就在喬平川准備把手伸向那塊松動的磚頭時,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一隻老鼠把楊槐推進了喬平川的懷抱,並從此徹底改變了他們的關系。
楊槐天生怕鼠。無論大鼠小鼠還是灰鼠白鼠,只要進入她的視線,她立刻驚悸得臉色蒼白、六神無主。
第二天晚上,一陣窸窣聲把楊槐從睡夢中驚醒。她開燈一看,一隻碩大的長胡須長尾巴的傢伙溜上了她的床。她嚇得花容失色,凄厲尖叫。叫聲又把長尾巴嚇得在床上亂竄。亂竄的老鼠加重了楊槐的恐懼。她顧不得穿上衣服就打開門奔了出去,卻一頭闖進守候在門外的喬平川的懷里。又是一陣驚嚇,便昏了過去。
喬平川把她抱進屋裡放在床上。沒過多久楊槐醒了。她一把抱住喬平川,連聲說,「老鼠!老鼠!」
喬平川拍了拍她光潔的肩,順勢躺了下來。他摟住了仍在瑟瑟發抖的嬌軀,柔聲說,「別怕,沒事了。」
他的雙手不安分地在楊槐的全身遊走。楊槐的胸罩與內褲很快與她的身體分離。女人的處女地,一旦被男人開墾,生地變成熟地,荒蕪便失去了意義。她們渴望耕種,其實是性意識的復甦與覺醒。楊槐在喬平川手指與舌尖的立體攻擊下,身體就有了被耕種的慾望。這一夜,喬平川也是老夫聊作少年狂。
暑假過後,楊槐仍在村小教書。她質問喬平川,為什麼不兌現調她回中心校的諾言。喬平川說,由於沒有新老師分來,還得委屈她在村小多呆一學期,同時他給她買了許多服飾和化妝品,藉此彌補對她的虧欠。
其實喬平川根本就不打算調楊槐回中心校。一方面他想始終把她置於艱苦、被動的地位,以便長期操控;另一方面村小的偏僻更利於他與她的幽會。
國慶節假,楊槐的舅媽給她介紹了一門親事。小夥子軍校畢業,長得高大英武,是個中尉連長。他一見楊槐,驚為仙人,滿心歡喜。楊槐也答應接觸一段時間看看。於是鴻雁傳書,錦鯉潛泳,從軍營到學校,架起了一座情感通道。楊槐漸漸找到了一點愛的感覺。她冬眠的心開始在秋季醒來。
村上沒有郵遞員。從軍營寄來的信只能到達中小校,然後由中心校轉交給楊槐。心中鼓盪著愛的楊槐自然會冷落喬平川。這種疏遠引起了喬平川的警覺。他輕易攔截了這些信。自從粘上楊槐後,他老婆的二畝三分地便疏於耕種。這好比開車,開慣了奧迪、尼桑就不想再開野馬了。
他威脅楊槐 ,如果她單方面終止與他的那種親密關系,他將把他們之間的事情告訴她的父母和男友,同時讓她永遠紮根村小。面對這樣嚴厲的制裁,楊槐妥協了。她默許喬平川繼續在她的土地上耕種,只是不再計較收成。
喬平川的老婆正是如狼似虎的年齡。責任地被丈夫放荒久了,自然就起了疑心。但她頗有心計,知道捉賊、捉姦的道理。終於在一個周末的月夜,她尾隨丈夫走了三公里的鄉村小路,硬是把喬平川堵在了楊槐的床上。她鐵青著臉,看著驚慌失措的兩人,忿恨地說了一句,「一對狗男女!無恥!」便拂袖而去。
喬平川一連幾天在老婆面前謹言慎行,他一口咬定是楊槐性賄賂他,目的是想盡快調回中心校。他不斷懺悔,信誓旦旦地保證將與楊槐一刀兩斷。同時誇張地在老婆的土地上激情耕種。他的老婆在久旱之後得到了一次淋漓盡致的澆灌。老婆說,如果不是為了讀高三的女兒和他頭頂上的烏紗帽,她肯定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然而喬平川就備受煎熬了。他已經痴迷於楊槐的身體,猶如一個癮客迷戀罌粟花的美麗與毒性。當慾望漲潮的時候,自製就成為一柄刺向自己的劍,招招追魂,式式奪命。他寧可鋌而走險,直至毒發身亡。
喬平川忽略了妻子異乎尋常的沉默。他把這種沉默當成了忍讓與順從。他壓根就沒有意識到這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
這場暴風雨來勢兇猛,而且冷酷、突然。誘發這場風暴的是喬平川的女兒在經歷那個「黑色七月」的高考後名落孫山。這個令人沮喪的結果在喬妻心中激起軒然大波。失望、自責、心疼瞬間轉化為憤怒,矛頭直指喬平川和楊槐。她偏執地認為,正是楊槐這個狐狸精勾引了自己的丈夫,使他無暇關心女兒的學習,女兒才會如此慘敗。
她不計後果地選擇報復。
風暴悄然逼近楊槐。
那是楊槐從教的第三個九月。開學後的第一個周末下午,喬平川急沖沖地趕往鞍山村小。近兩個月沒有觸碰楊槐的身體了,慾火把他燒得心神不寧,做什麼事都提不起精神,就連女兒高考落榜他也顯得無關痛癢。而楊槐與軍官的戀情正在穩步推進。暑假的時候她到軍營探了一次親。她的美貌與柔情令軍官的同事羨慕不已。軍官幾次提出親近的要求,都被楊槐禮貌地回絕了。沒有得到的東西,反而愈顯得珍貴。楊槐就這樣被軍官寵愛著,感到踏實無比。但她同時又害怕失身的事實最終湮滅正在瘋長的愛情。
楊槐以經期為由拒絕喬平川。喬平川說,別懵我,你的經期在每月中旬。說完便剝光了楊槐和他自己。楊槐被他放倒在床上。她一動不動地躺著,等待結束。性愛失去了互動,就失去了場面的熱烈和生命的精彩。喬平川慾望的潮水,在無風的海面滾過,沒有海風的推波助瀾,沒有礁石的激情相擁,便湧向海灘。寬闊平坦的海灘消解了漲潮的最後一道沖擊。於是退潮了。
喬平川不甘心這樣的潰敗。他迅速地完成第二次集結,投放了所有的肢體語言,分上中下三路合擊。他要點燃楊槐,與自己一起燃燒。情慾的著火點是隨環境、對象、心情以及身體狀況而不斷變化的。現在楊槐的著火點接近冰點。她快要凝固了,又豈能被輕易地點燃?
就在這冰與火的對峙中,房門被撞開了。喬平川的老婆率人沖了進來。床上沒有任何遮羞物。兩人赤條條地被收進相機。風暴在這間屋子裡全面爆發了。
喬平川被兩個身強力壯的小舅子拉下床,責令他穿上衣服。
楊槐則被喬平川的兩個同樣健壯的舅母子裸身拽出屋來。謾罵,羞辱,在光天化日之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不同成分的目光匯聚在楊槐性感美麗的裸體上。楊槐雙手護胸蹲了下來。她哭著哀求喬妻黃某,允許她穿上衣服。作為前敵總指揮的黃某,斷然拒絕了情敵的要求。
憤怒與妒火早已把她燒變了形。她忘記了自己教師的身份,忘記了女性的柔情與寬容,忘記了法律。她要用極端的方式徹底摧毀楊槐的聲譽和自尊。
最終,暴行被一位曾經的施暴者制止了下來。這是鄰村一個叫六哥的地痞,因搶劫、強奸入獄七年,剛剛刑滿釋放,周圍的人都怕他。他用在監獄里所學的法律知識作武器,用自己狼籍的名聲作後盾,一下就鎮住了這場風暴。
喬妻黃某不善此等陣仗,見有人上台打擂,兩個兄弟都怕他,馬上鳴金收兵,押著丈夫班師回朝。這時圍觀的人群里走出羅師母,她手裡拿著一件衣服,將楊槐輕輕裹住,扶進寢室。她在人群里焦急地觀望了好長一段時間,有好幾次欲站出來維護楊槐,都被羅老師拉住了。
但是,風暴的餘波還在繼續向外擴展。
這里的村民是質朴而傳統的。在他們的意識里,男女出格之事,責任與錯誤全在女方。於是,他們看楊槐的目光便明顯多了一點鄙夷和不屑。在大人的影響下,那些純朴如一張白紙的孩子,開始把他們心目中美若天仙的楊老師,看成醜陋恐怖的女魔頭。他們紛紛畏而避之。一月之內,僅五十四人的村小,轉學和輟學者達二十餘人。
楊槐的父母知道這件事後,引為家門之大不幸。體弱的楊母受此打擊,從此一病不起。楊父清楚女兒的為人,深信自己的女兒不會因為任何緣由去勾引男人。他感覺楊槐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如果不拉她一把,反而在背後推一掌,那無疑是要女兒的命。他強忍著羞辱和憤怒,來到村小找女兒。
楊槐每天拖著虛弱的身體去上課,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和豐韻。她沒有一點胃口,不想吃任何東西。幸虧熱情的羅師母,始終善待楊槐如親生閨女,每餐把飯菜送到楊槐寢室,強迫她多少必須吃一點。楊槐的生命才得以延續到現在。
楊槐向父親和盤托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她說,我辱沒了楊家門風,害得媽媽大病不起,害得您老在外人面前抬不起頭,是個不孝不敬的女兒。
「我們去告那姓喬的。」父親憤怒地吼道。
「當初沒有去告,現在還有意義嗎?」楊槐一臉漠然。
「就這樣委屈你自己?」父親心有不甘。
「認命吧……」
「那你要好好地活著。你可是我和你媽唯一的希望呵!」父親輕輕地拍著楊槐的肩膀。
在楊槐最無助的時候,她收到了來自軍營的信。連長告訴她,他收到了一封加蓋武勝鄉中心校公章的信,寫信人自稱是校長夫人,信中說楊槐與校長私通,姦情敗露,世人皆知。還說之所以告訴他,是為了維護軍人的尊嚴和軍婚的神聖。連長問她,那封信是否屬實,如果是真的,那她就沒有必要再回復他了。他將尋找一個能忍受寂寞的人共度此生。
這分明是一封斷交信。盡管措辭委婉,語氣平和,聞不到絲毫硝煙味。但楊槐還是感到了詞鋒的寒意。
一種決絕的冷。
去年國慶節後,從軍營飛出了第一封信。軍旅的神秘與軍人的激越,讓楊槐領略到了一種陌生的真實。這種真實給她帶來全新的感覺:淡淡的快樂中有一份安然入睡的踏實。這種踏實演變為安全感,就成了女人步入婚姻時苦苦尋覓的幸福珠鏈。現在,這根珠鏈卻變幻為楊槐頭頂一朵虛無縹緲的雲,無法再變回原來的形狀了。
明天又放國慶節假了。楊槐准備吃了晚飯後回老家一趟,看望一下父母,然後在天大亮以前離開家鄉,再去縣城蘇小那裡散散心。從村小回家,大約兩個小時的路程。她不敢光明正大地回家,她害怕看到親友鄉鄰異樣的目光。那是殺人不見血的軟刀。她在一周之前就寫信給了蘇小。蘇小回信表示歡迎。蘇小已經轉行到了工商銀行。
不料晚飯後下起了瓢潑大雨。楊槐只有一把遮陽的小傘,根本無法遮擋這樣大的雨。她不得不放棄回家的打算。下午放學的時候,羅師母問她回不回家,她說要回。羅老師夫婦就放心地回了農村的家。
這場突如其來的雨,把楊槐孤身困在了村小。楊槐把自己關在寢室,聽著雨打窗欞,任憑雷聲滾過屋頂。所幸雷電沒有影響照明。她害怕雷雨之夜的黑暗。楊槐躺在床上,藉助燈光的照耀梳理紊亂的思緒。
可這明亮的燈光,卻引來撲火的飛蛾。一隻撲滅楊槐生命之火的蛾。那個叫六哥的地痞,在下午不經意地碰見了回家的羅老師夫婦,於是賊心頓起,想乘著雨夜溜進村小順手牽羊撈點什麼值錢的東西,卻意外地發現了燈光下熟睡著另外一隻美麗的羊。他驚喜地看到了那塊松動的磚頭。
楊槐是在六哥脫她衣服時被驚醒的。她激烈的反抗招致兩記耳光和一頓辱罵。
六哥說,「他媽的臭婊子,那天要不是我站出來解圍,不曉得你還要被參觀好久!你就不懂得報恩呵?!」
楊槐拚死反抗,可是她太單薄和虛弱了。當六哥氣喘吁吁地如願以償時,楊槐感到自己的心在流血,而且血流不止。
直到半夜,六哥才心滿意足地爬下楊槐的身體。他拍了拍楊槐的肩,從衣袋裡摸出一張皺巴巴的五十元鈔票,說,「謝謝啦,你是我見識過的女人中最好的一個,有空還來照顧你!」
雨仍在窗外不停地下。
楊槐目光呆滯,意識模糊。
一個縹緲的聲音在她耳邊不斷回繞:到天國去吧,那裡沒有人世間的齷齪與邪惡!
她緩緩地走出了棲息兩年多的小屋。走進雨里。走向校門外那口廢棄多年的老井。
她感覺自己進入了一個冰涼的世界。
然後是一種升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