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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夏河小說在線閱讀

發布時間: 2024-09-07 07:05:01

A. LADY呱呱什麼時候播夏河那一集

七月十二號吧,星空衛視晚上22:30

B. 求名家短篇敘事散文

賈平凹散文《天上的星星》
「大人們快活了,對我們就親近,雖然那是為了使他們更快活,我們也樂意呢;但是,他們煩惱了,卻要隨意罵我們討厭,似乎一切煩惱都要我們負擔,這便是我們做孩子的,千思兒萬想兒,也不曾明白的。」
讀書總覺得浮躁,不能靜下心來,讀散文尤其要心境的。我想,讀散文可以使一顆本就平靜雅緻的心愈發地安寧、舒暢,讀罷也會有所得、有所悟;然,若是一顆急急噪噪的心去讀散文,心情弄不好是要越來越糟的。
賈平凹先生,用三毛的話講,是她一位「心極喜愛的大師」。
已不復記當時是怎樣的心情去讀《天上的星星》的,反正這一路來,讀書都很泛泛,不管是散文,小說,傳記,更甭提哲思類的文章。可是,我分明記得開篇的這一席話,打動了我。它一下子就攫住了我的眼球,通讀文章,真是一種享受。
我讀文章有一個惡習:不求甚解。讀過之後,遺忘的遺忘,如過眼雲煙,又沒有讀書札記之類的記錄,對文章當中一些格言警句美文也從不摘抄。因此,一直好象沒什麼長進,渾渾噩噩的讀書、寫作。可是,《天上的星星》縈繞在心頭,總也不能釋懷,走路有時想起,躺在床上有時也莫名想起,甚至上廁所暢快的時候,也會想起。可,我也只是一開始一口氣看了兩遍而已呀!再說,我的記憶力實在是不敢自誇,我甚至說過我是健忘的。看來好文章也不定是細嚼慢咽地品出來的。
關於《天上的星星》,是該寫點什麼的,算是為了忘卻吧!
文章以一個孩子的視角寫的,細膩,優美,真切。
散文本就直白,可《天上的星星》別有一番風味,有好幾個轉折點,讀來欲罷不能,有讀情節小說的味道。只嘆息文章太短!
本文用了「興」的手法,很是貼切,真真佩服先生怎麼就能把孩童的心描繪得如此生動,彷彿那星星就是那孩童,也是有生命的,也是有苦楚的;那月亮呢,似乎就是大人們,是威嚴的,不通人情的。
文章一開篇便墊下了一絲絲清談的憂愁的格調,就表出了文章的大旨。果然,「天擦黑」「我們做孩子的」接下來就承擔了「大人們」的「煩惱」。父母呵斥這群玩得興起,正在捉迷藏的孩子。孩子們便躡手躡腳地走出房子,到門前樹下納涼去了,四周的又無甚可看,「本來就不新奇」,正「閑得實在無聊極了」呢。我分明看到了天真爛漫的孩童是多麼的無辜、委屈、寂寞,獃獃地坐在黝黑的天空下,「不知道這夜該如何過去」。
可是,文鋒一轉。「我」的妹妹突然叫了一聲:「星星!」
於是,「我」和妹妹便好奇起來,頭頂上出現了一顆顆閃亮閃亮的星星。「我們」便歡快地數著星星:「呵,兩顆,三顆不對,十顆,十五顆。」「我們」是多麼興奮啊,一時間看到漫天滿空的星星迅速地出現,再數亦不可數了。「我們」盡情地欣賞著天空下閃爍的星星。星星是多麼美麗,可愛,調皮,它們是多麼地鬼靈精怪啊,燦燦的,灼灼的。
「它們真是一群孩子呢,一出現就要玩一個調皮的謎兒啊!」這么一句話,既表明了星星的可愛,調皮;也看出了孩子們此刻的心情是多麼輕快。星星像是一群孩子,更為文章的深入埋下了伏筆。妙不可言!
於是,「夜空再也不是荒涼的了,星星們都在那裡熱鬧,有裝熊的,有學狗的,有操勺的,有挑擔的,也有的高興極了,提了燈籠一陣風似的跑」,「我們都快活起來了」。『我』和妹妹一起站在樹下,向星星揚起小手,星星呢,似乎也很得意,向「我們」擠眉弄眼的,還鬼鬼地笑。這是怎樣一幅歡樂的畫面,「我們」和星星是多麼的愜意,這是無比美妙的時刻。
可是,好景不長。月亮出來了。月亮的出現「使我們大吃一驚」。
夜空里籠罩著白極白極的月色,星星一下子無端地就少了許多。「我們都不知道這月亮是怎麼啦,卻發現那些星星怎麼就少了許多,留下的也淡了許多,原是燦燦的亮,變成了弱弱的光。」
妹妹很是無措,慌慌地問:「這是怎麼啦?」接著又說:「月亮出來為什麼星星就少了呢?」就這樣兩個孩童面面相覷,不得其解,又開始了悶悶不樂,很是茫然,迷惑。我們很容易知道,月明,所以星稀。而對於兩個天真的孩子來說,他們又怎麼會知道呢?坐下來想了「一會兒」,「我」終於是有所悟:著漠漠的夜空,恐怕是屬於月亮的。一定是生氣星星們的不安分,在嚇唬它們哩。
妹妹一語破的:「哦,月亮是天上的大人了。」
於是,「我們」「深深可憐起這些星星了:月亮不在的時候,它們是多麼有精光靈氣,月亮出現了,就變得這般猥瑣了。」而文章當中的我們又何嘗不是可憐的呢?因為大人的煩惱,我們卻又跟著受罪,無辜受些氣來,這就是大人的威嚴。大人們卻不懂得疼惜孩子,反而把煩惱無故傳染給孩子。「這便是我們做孩子的,千思兒萬想兒,也不曾明白的。」
父母大人們就是那霸道的月亮,而「我們」便是那「猥瑣」的星星。這影射是如此貼切,毫無牽強附會之感。
文章到這里,真叫人拍案叫絕。
可是,作者還閑不夠。
接下來,「我們再也不忍心看那些星星了」,「我們」到小溪邊洗手臉,小小的「我」不竟感嘆著做孩子的不幸:是我們太小了,太多了嗎?純潔無暇脆弱的心靈遭到了莫名其妙地傷害。「我」和妹妹都不言語,都想著那可憐的星星。星星的消逝帶給了他們陰霾,那短暫的快樂也了無蹤影,反卻平添了許多憂愁。美好的東西,我們情願不要有,怕就怕我們擁有之後卻有丟失了。那悵然若失的情結豈是兩顆幼小的心所能承受和化解開的。「我們」甚至都不會用語言來表達內心的苦楚,「我們」只有「不言語」「默默」地承受,縱使承受不了也如此。
「啊,它們藏在這兒了。」妹妹好象發現了寶藏一樣驚喜,大叫起來。原來她是看見了躺在清澈小溪里的星星。「我們」又高興起來,「趕忙」地下溪去撈星星,可是撈不上來呀。但,只要看著他們「我們」也無比開心,那嘩啦啦的流水幸好也不能沖走它們。「我們」興奮得手足舞蹈,嘻嘻哈哈地歡笑。突然,「我們就再不聲張」了,因為怕月亮發現躲藏在這里的星星,「讓它們靜靜地躲在那裡好了」。
「我們」回屋睡覺,可是興奮得睡不著,也害怕那些躲藏起來的星星會被月亮發現!也遺憾「在水底的星星太少」。這個時候,大人們卻又罵「我們」不安生睡覺。「我們」就等大人們睡著了,「趕忙爬起來,悄悄溜到門外,將臉盆兒、碗盆兒、碟缸兒都拿了出去;盛了水,讓更多更多的星星都藏在里邊吧。」
因為,「它們雖然很小,但天上如果沒有它們,那會是多麼寂寞啊!」
文章到此,渾然天成,堪稱完美了。

川端康成 《花未眠》
我常常不可思議地思考一些微不足道的問題。昨日一來到熱海的旅館,旅館的人拿來了與壁龕里的花不同的海棠花。我太勞頓,早早就人睡了。凌晨四點醒來,發現海棠花未眠。

發現花未眠,我大吃一驚。有葫蘆花和夜來香,也有牽牛花和合歡花,這些花差不多都是晝夜綻放的。花在夜間是不眠的。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可我彷彿才明白過來。凌晨四點凝視海棠花,更覺得它美極了。它盛放,含有一種哀傷的美。

花未眠這眾所周知的事,忽然成了新發現花的機緣。自然的美是無限的。人感受到的美卻是有限的,正因為人感受美的能力是有限的,所以說人感受到的美是有限的,自然的美是無限的。至少人的一生中感受到的美是有限的,是很有限的,這是我的實際感受,也是我的感嘆。人感受美的能力,既不是與時代同步前進,也不是伴隨年齡而增長。凌晨四點的海棠花,應該說也是難能可貴的。如果說,一朵花很美,那麼我有時就會不由地自語道:要活下去!

畫家雷諾阿說:只要有點進步,那就是進一步接近死亡,這是多麼凄慘啊。他又說:我相信我還在進步。這是他臨終的話。米開朗基羅臨終的話也是:事物好不容易如願表現出來的時候,也就是死亡。米開朗基羅享年八十九歲。我喜歡他的用石膏套制的臉型。

毋寧說,感受美的能力,發展到一定程度是比較容易的。光憑頭腦想像是困難的。美是邂逅所得,是親近所得。這是需要反復陶冶的。比如惟—一件的古美術作品,成了美的啟迪,成了美的開光,這種情況確是很多。所以說,一朵花也是好的。

凝視著壁龕里擺著的一朵插花,我心裡想道:與這同樣的花自然開放的時候,我會這樣仔細凝視它嗎?只搞了一朵花插人花瓶,擺在壁龕里,我才凝神注視它。不僅限於花。就說文學吧,今天的小說家如同今天的歌人一樣,一般都不怎麼認真觀察自然。大概認真觀察的機會很少吧。壁龕里插上一朵花,要再掛上一幅花的畫。這畫的美,不亞於真花的當然不多。在這種情況下,要是畫作拙劣,那麼真花就更加顯得美。就算畫中花很美,可真花的美仍然是很顯眼的。然而,我們仔細觀賞畫中花,卻不怎麼留心欣賞真的花。

李迪、錢舜舉也好,宗達、光琳、御舟以及古徑也好,許多時候我們是從他們描繪的花畫中領略到真花的美。不僅限於花。最近我在書桌上擺上兩件小青銅像,一件是羅丹創作的《女人的手》,一件是瑪伊約爾創作的《勒達像》。光這兩件作品也能看出羅丹和瑪伊約爾的風格是迎然不同的。從羅丹的作品中可以體味到各種的手勢,從瑪伊約爾的作品中則可以領略到女人的肌膚。他們觀察之仔細,不禁讓人驚訝。

我家的狗產且小狗東倒西歪地邁步的時候,看見一隻小狗的小形象,我嚇了一跳。因為它的形象和某種東西一模一樣。我發覺原來它和宗達所畫的小狗很相似。那是宗達水墨畫中的一隻在春草上的小狗的形象。我家喂養的是雜種狗,算不上什麼好狗, 但我深深理解宗達高尚的寫實精神。

去年歲暮,我在京都觀察晚霞,就覺得它同長次郎使用的紅色一模一樣。我以前曾看見過長次郎製造的稱之為夕暮的名茶碗。這只茶碗的黃色帶紅釉子,的確是日本黃昏的天色,它滲透到我的心中。我是在京都仰望真正的天空才想起茶碗來的。觀賞這只茶碗的時候,我不由地浮現出場本繁二郎的畫來。那是一幅小畫。畫的是在荒原寂寞村莊的黃昏天空上,泛起破碎而蓬亂的十字型雲彩。這的確是日本黃昏的天色,它滲人我的心。場本繁二郎畫的霞彩,同長次郎製造的茶碗的顏色,都是日本色彩。在日暮時分的京都,我也想起了這幅畫。於是,繁二郎的畫、長次郎的茶碗和真正黃昏的天空,三者在我心中相互呼應,顯得更美了。

那時候,我去本能寺拜謁浦卜玉堂的墓,歸途正是黃昏。翌日,我去嵐山觀賞賴山陽刻的玉堂碑。由於是冬天,沒有人到嵐山來參觀。可我卻第一次發現了嵐山的美。以前我也曾來過幾次, 作為一般的名勝,我沒有很好地欣賞它的美。嵐山總是美的。自然總是美的。不過,有時候,這種美只是某些人看到罷了。

我之發現花未眠,大概也是我獨自住在旅館里,凌晨四時就醒來的緣故吧。
夏河的早晨
作者:賈平凹

這是一九九五年七月二十四日早上七點或者八點,從未有過的巨大的安靜,使我醒來感到了一種恐慌,我想製造些聲音,但×還在睡著,不該驚擾,悄然地去淋室洗臉,水涼得淋不到臉上去,裹了毛氈便立在了窗口的玻璃這邊。想,夏河這么個縣城,真活該有拉卜楞寺,是佛教密宗聖地之一,空曠的峽谷里人的孤單的靈魂必須有一個可以交談的神啊!
昨晚竟然下了小雨,什麼時候下的,什麼時候又住的,一概不知道。玻璃上還未生出白
霧,看得見那水泥街石上斑斑駁駁的白色和黑色,如日光下飄過的雲影。街店板門都還未開,但已經有稀稀落落的人走過,那是一隻腳,大概是右腳,我注意著的時候,鞋尖已走出玻璃,鞋後跟磨損得一邊高一邊低。

知道是個丁字路口,但現在只是個三角處,路燈桿下蹲著一個婦女。她的衣褲鞋襪一個顏色的黑,卻是白帽,身邊放著一個矮凳,矮凳上的筐里沒有覆蓋,是白的蒸饃。已經蹲得很久了,沒有買主,她也不吆喝,甚至動也不動。

一輛三輪車從左往右騎,往左可以下坡到河邊,這三輪車就蹬得十分費勁。騎車人是拉卜楞寺的喇嘛,或者是拉卜楞寺里的佛學院的學生,光了頭,穿著紅袍。昨日中午在集市上見到許多這樣裝束的年輕人,但都是雙手藏在肩上披裹著的紅衣里。這一個雙手持了車把,精赤赤的半個胳膊露出來,胳膊上沒毛,也不粗壯。他的胸前始終有一團熱氣,白乳色的,像一個不即不離的球。

終於對面的雜貨鋪開門了,鋪主蓬頭垢面地往台階上搬瓷罐,搬掃帚,搬一筐紅棗,搬衛生紙,搬草繩,草繩捆上有一個用各色玉石裝飾了臉面的盤角羊頭,掛在了牆上,又進屋去搬……一個長身女人,是鋪主的老婆吧,頭上插著一柄紅塑料梳子,領袖未扣,一邊用牙刷在口裡搓洗,一邊扭了頭看搬出的價格牌,想說什麼,沒有說,過去用腳揩掉了「紅糖每斤四元」的「四」字,鋪主發了一會呆,結果還是進屋取了粉筆,補寫下「五」,寫得太細,又改寫了一遍。

從上往下走來的是三個洋人。洋人短袖短褲,肉色赤紅,有醉酒的顏色,藍眼睛四處張望。一張軟不耷耷白塑料袋兒在路溝沿上潮著,那個女洋人彎下腰看袋兒上的什麼字,樣子很像一匹馬。三個洋人站在了雜貨鋪前往裡看,鋪主在微笑著,拿一個依然鑲著玉石的人頭骨做成的碗比畫,洋人擺著手。

一個婦女匆匆從賣蒸饃人後邊的胡同閃出來,轉過三角,走到了洋人身後。婦女是藏民,穿一件厚墩墩袍,戴銀灰呢絨帽,身子很粗,前袍一角撩起,露出紅的里子,袍的下擺壓有綠布邊兒,半個肩頭露出來,里邊是白襯衣,袍子似乎隨時要溜下去。緊跟著是她的孩子,孩子老攆不上,踩了母親穿著的運動鞋帶兒,母子節奏就不協調了。孩子看了母親一下,繼續走,又踩了帶兒,步伐又亂了,母親咕噥著什麼,彎腰系帶兒,這時身子就出了玻璃,後腰處系著紅腰帶結就拖拉在地上。

沒有更高的樓,屋頂有煙囪,不冒煙,煙囪過去就目光一直到城外的山上。山上長著一棵樹,冠成圓狀,看不出葉子。有三塊田,一塊是麥田,一塊是菜花園,一塊土才翻了,呈鐵紅色。在鐵紅色的田邊支著兩個帳篷,一個帳篷大而白,印有黑色花飾,一個帳篷小,白里透灰。到夏河來的峽谷里和拉卜楞寺過去的草地上,昨天見到這樣的帳篷很多,都是成雙成對的鴛鴦狀,後來進去過一家,大的帳篷是住處,小的帳篷是廚房。這么高的山樑上,撐了帳篷,是游牧民的住家嗎?還是供旅遊者享用的?可那裡太冷,誰去睡的?
「你在看什麼?」 「我在看這里的人間。」 「看人間?你是上帝啊?!」
我回答著,自然而然地張了嘴說話,說完了,卻終於聽到了這個夏河的早晨的聲音。我回過頭來,?菖已經醒,是她支著身與我製造了聲音。我離開了窗口的玻璃,對?菖說:這里沒有上帝,這里是甘南藏區,信奉的是佛教。
商州初錄(2)
作者:賈平凹

眾說不一,說者或者親身經歷,或者推測猜度,聽者卻要是非不能分辨了,反更加對商州神秘起來了。用什麼語言可以說清商州是個什麼地方呢?這是我七八年來遲遲不能寫出這本書的原因。我雖然土生土長在那裡,那裡的一叢柏樹下還有我的祖墳,還有雙親高堂,還有眾親廣戚,我雖然塗抹了不少文章.但真正要寫出這個地方,似乎中國的三千個方塊字拼成的形容詞是太少了,太少了,我只能這么說:這個地方是多麼好阿!

它沒有關中的大片平原,也沒有陝南的�峻山峰,像關中一樣也產小麥,畝產可收六百斤,像陝南一樣也產大米,畝產可收八百斤。五穀雜糧都長,但五穀雜糧不多。氣候沒關中乾燥,卻也沒陝南沉悶。也長青桐,但都不高,因木質不硬,懶得栽培,自生自滅。橘子樹有的是,卻結的不是橘子,鄉里稱苟蛋子,其味生臭,滿身是刺,多成了庄戶圍牆的籬笆。所產的蓮菜,不是七個眼,八個眼,出奇地十一個眼,味道是別處的不能類比。核桃樹到處都長,核桃大如山桃,皮薄如蛋殼,手握之即破。要是到了秋末,到深山去,栗樹無家無主,栗落滿地,一個時辰便撿得一袋。但是,這里沒有羊,吃羊肉的人必是上了年紀的老人,或是坐了月子的婆娘,再就是得了重病,才能享受這上等滋養。外面世界號稱「天上龍肉,地上魚肉」,但這里滿河是魚,卻沒人去吃。有好事頑童去河裡捕魚,多是為了玩耍,再是為過往司機。偶爾用柳條穿一串回來,大人是不肯讓在鍋里煎做,嫌其腥味,孩子便以荷葉包了,青泥塗了,在灶火口烘烤。如今慢慢有動口的人家,但都不大會做,如熬南瓜一樣,炒得一塌糊塗。螃蟹也多,隨便將河邊石頭一掀,便見拳大的惡物橫行而走,就免不了視如蛇蠍,驚呼而散。鱉是更多,常見夏日中午,有爬上河岸來曬蓋的,大者如小碗盤,小者如墨盒,捉回來在腿上縛繩,如擒到松鼠一樣,成為玩物。那南瓜卻何其之多,門前屋後,坎頭澗畔,凡有一�黃土之地,皆都生長,煮也吃,熬也吃,炒也吃,若有至賓上客,以南瓜和綠豆做成「攬飯」,吃後便三天不知肉味。請注意,狼蟲虎豹是常見到的,冬日夜晚,也會光臨村中,所以家家豬圈必在牆上用白灰畫有圓圈,據說野蟲看見就畏而卻步,否則小者被叼走,大者會被咬住尾巴,以其毛尾作鞭趕走,而豬卻嚇得不吱一聲。當然,養狗就是必不可少的營生了,狗的忠誠,在這里最為突出,只是情愛時令人討厭,常交結一起,用棍不能打開。

可是,有一點說出來臉上無光,這就是這里不產煤。金銀銅鐵錫樣樣都有,就是偏偏沒煤!以前總笑話銅關煤區黑天黑地,姑娘嫁過去要尿三年黑水,到後來說起銅關,就眼紅不已。深山裡,燒飯、燒炕,烤火,全是木塊木料,三尺長的大板斧,三下兩下將一根木椽劈開,這使城裡人目瞪口呆,也使川道人連聲遺憾。川道人燒光了山上樹木,又刨完了粗樁細根,就一年四季,夏燒麥秸,秋燒稻草,不夏不秋,掃樹葉,割荊棘。現在開始興沼氣池,或出山去拉煤,這當然是那些掙大錢的人家,和那些門道稠的庄戶。

山坡上的路多是沿畔,雖一邊靠崖,崖卻不貼身,一邊臨溝,望之便要頭暈,毛道上車輛不能通,交通工具就只有扁擔、背簍。常見背柴人遠遠走來,背上如小山,不見頭,不見身,只有兩條細腿在極快移動。沿路因為沒有更多的歇身處,故一條路上設有若干個固定歇處,不論背百兒八十,還是擔百兒八十,再苦再累,必得到了固定歇處方歇,故商州男人都不高大,卻忍耐性罕見,肩頭都有拳頭大的死肉疙瘩。也因此這里人一般出外,多不為人顯眼,以為身單好欺,但到了忍無可忍了,則反抗必要結果,動起手腳來,三五壯漢不可近身。歷代官府有言:山民如水,可載舟,亦可覆舟。若給他們滴水好處,便會得以湧泉之報,若欲是高壓,便水中葫蘆壓下浮上。地方誌上就寫有:李自成在商州,手下善攻能守者,多為商州本地人;民國年代,常有暴動。就是在「文化革命」中,每縣都有榔頭隊,拳頭隊,石頭隊,縣縣聯合,死人無數,單是山陽縣一次武鬥,一派用石頭在河灘砸死十名俘虜,另一派又將十五名俘虜用鐵絲捆了,從岸上「下餃子」投下河潭。男人是這么強悍,但女人卻是那麼多情,溫順而善良。女大十八變,雖不是苗條婀娜,卻健美異常,眼都雙層皮,睫毛長而黑,常使外地人吃驚不已。走遍丹江、洛河、乾佑河、金錢河,四河流域,村村都有百歲婦女,但極少有九十男人。七個縣中的劇團,女演員台架、身段、容貌,唱、念、說、打,出色者成批,男主角卻善武功,乏唱聲,只好在關中聘請。

陝北人講穿不求吃,關中人好吃不愛穿,這里人皆傳為笑料,或譏之為「窮穿」,或罵之為「瞎吃」,他們是量家當而行,以自然為本,里外如一。大凡逢年過節,或走親串門,趕集過會,就從頭到腳,花花綠綠,嶄然一新。有了,七碟子八碗地吃,色是色,形是形,味是味,富而不奢;沒了,一樣的紅薯面,蒸饃也好,壓��也好,做漏魚也好,油鹽醬醋,調料要重,窮而不酸。有了錢,吃得像樣了,穿得像樣了,頂講究的倒有兩樣:一是自行車,一是門樓。車子上用紅線纏,用藍布包,還要剪各種花環套在軸上,一看車子,就能看出主人的家景,心性。門樓更是必不可少,蓋五間房的有門樓,蓋兩間房的也有門樓,頂上做飛禽走獸,壁上雕花鳥蟲魚,不論幹部家,農夫家,識字家,文盲家,上都有字匾,舊時一村沒有念書人,那字就以碗按印畫成圓圈,如今全寫上「山青水秀」,或「源遠流長」。

賈平凹的散文,地平線
小的時侯,我才從奏嶺來到渭北大平原,最喜歡騎上自行車在路上無拘無束地賓士。莊稼收割了,又沒有多少行人,空曠的原野的稀落著一些樹叢和矮矮的屋,差不多一抬頭,就看見遠遠的地方,天和地相接了。
天和地已經不再平行,形成個三角形,在交叉處是一道很亮的灰白色的線,有樹叢在那進而伏著。
「啊,天到盡頭了!」
我拚命兒向那樹叢奔去。騎了好長時間,趕到樹下,但天依然平行;在遠遠的地方,又有片矮屋,天地相接了,又出現那道很亮的灰白色的線。
一個老頭迎面走來,鬍子飄在胸前,悠悠然如仙翁。
「老爺子,你是天邊來的嗎?」我問。
「天邊?」
「就是那一道很亮的灰白線的地方。去那兒還遠嗎?」
「孩子,那是永遠走不到的地平線呢。」
「地平線是什麼?」
「是個謎吧。」
我有些不大懂了,以為他是騙我,就又對准那一道很亮的灰白色線上的矮屋奔去。然而我失敗了:矮屋那裡天地平行,又在遠遠的地方出現了那一道地平線。
我坐在地上。咀嚼著老頭的話,想這地平線,真是個謎了。正因為是個謎,我才要去解,跑了這么一程。它為了永遠吸引著我和與我有一樣興趣的人去解,才永遠是個謎嗎?
從那以後,我一天天大起來,踏上社會,生命之舟駛進了生活的大海,但我卻記住了這個地平線,沒有生活中沉淪下去,雖然時有艱辛、若楚、寂寞。命運和理想是天和地的平行,但又總有交叉的時侯,那個高度融合統一的很亮的灰白色的線,總是在前邊吸引著你。永遠去追求地平線,去解這個謎,人生就充滿了新鮮、樂趣和奮斗的無窮無盡的精力。

看來,我是忘卻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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