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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葬小說閱讀

發布時間: 2023-04-19 00:48:49

⑴ 在水葬一文中,造成駱毛悲劇的原因

《水葬》描寫的是貴州民間盛行的一種「古已有之」的野蠻習俗--水葬。小說涉及了三類平凡人物,駱毛、送葬群眾和駱毛母親。他們各具特液森色,也具有自身的悲劇性。從中,還能顯現出駱毛和他母親在悲劇下的真情--駱毛的赤子之心和駱毛母親的母愛一面。《水葬》只是封建陋俗悲劇中的一角,在這短短的篇幅里,那種殘酷的悲劇畝鍵人生和人性暖暖迅埋巧的真情交織在一起。

⑵ 求原文,馮沅君《隔絕》,蹇先艾《水葬》,許傑《改嫁》,王統照《沉船》

《中國新文學大系》小說二集序


凡是關心現代中國文學的人,誰都知道《新青年》〔2〕是提倡「文學改良」,後來更進一步而號召「文學革命」的發難者。但當一九一五年九月中在上海開始出版的時候,卻全部是文言的。蘇曼殊〔3〕的創作小說,陳嘏〔4〕和劉半農〔5〕的翻譯小說,都是文言。到第二年,胡適〔6〕的《文學改良芻議》發表了,作品也只有胡適的詩文和小說是白話。後來白話作者逐漸多了起來,但又因為《新青年》其實是一個論議的刊物,所以創作並不怎樣著重,比較旺盛的只有白話詩;至於戲曲和小說,也依然大抵是翻譯。

在這里發表了創作的短篇小說的,是魯迅。從一九一八年五月起,《狂人日記》,《孔乙己》,《葯》等,陸續的出現了,算是顯示了「文學革命」的實績,又因那時的認為「表現的深切和格式的特別」,頗激動了一部分青年讀者的心。然而這激動,卻是向來怠慢了紹介歐洲大陸文學的緣故。一八三四年頃,俄國的果戈理(NGogol)就已經寫了《狂人日記》;〔7〕一八八三年頃,尼采(FrNietzsche)〔8〕也早借了蘇魯支(Zarathus-tra)的嘴,說過「你們已經走了從蟲豸到人的路,在你們裡面還有許多份是蟲豸。你們做過猴子,到了現在,人還尤其猴子,無論比那一個猴子」的。而且《葯》的收束,也分明的留著安特萊夫(LAndreev)〔9〕式的陰冷。但後起的《狂人日記》意在暴露家族制度和禮教的弊害,卻比果戈理的憂憤深廣,也不如尼採的超人的渺茫。此後雖然脫離了外國作家的影響,技巧稍為圓熟,刻劃也稍加深切,如《肥皂》,《離婚》等,但一面也減少了熱情,不為讀者們所注意了。

從《新青年》上,此外也沒有養成什麼小說的作家。較多的倒是在《新潮》〔10〕上。從一九一九年一月創刊,到次年主幹者們出洋留學而消滅的兩個年中,小說作者就有汪敬熙,羅家倫,楊振聲,俞平伯,歐陽予倩和葉紹鈞。自然,技術是幼稚的,往往留存著舊小說上的寫法和語調;而且平鋪直敘,一瀉無余;或者過於巧合,在一剎時中,在一個人上,會聚集了一切難堪的不幸。然而又有一種共同前進的趨向,是這時的作者們,沒有一個以為小說是脫俗的文學,除了為藝術之外,一無所為的。他們每作一篇,都是「有所為」而發,是在用改革社會的器械,——雖然也沒有設定終極的目標。

俞平伯〔11〕的《花匠》以為人們應該屏絕矯揉造作,任其自然,羅家倫〔12〕之作則在訴說婚姻不自由的苦痛,雖然稍嫌淺露,但正是當時許多智識青年們的公意;輸入易卜生(HIb-sen)〔13〕的《娜拉》和《群鬼》的機運,這時候也恰恰成熟了,不過還沒有想到《人民之敵》和《社會柱石》。楊振聲〔14〕是極要描寫民間疾苦的;泛敬熙〔15〕並且裝著笑容,揭露了好學生的秘密和苦人的災難。但究竟因為是上層的智識者,所以筆墨總不免伸縮於描寫身邊瑣事和小民生活之間。後來,歐陽予倩〔16〕致力於劇本去了;葉紹鈞〔17〕卻有更遠大的發展。汪敬熙又在《現代評論》〔18〕上發表創作,至一九二五年,自選了一本《雪夜》,但他好像終於沒有自覺,或者忘卻了先前的奮斗,以為他自己的作品,是並無「什麼批評人生的意義的」了。序中有雲——

「我寫這些篇小說的時候,是力求著去忠實的描寫我所見的幾種人生經驗。我只求描寫的忠實,不攙入絲毫批評的態度。雖然一個人敘述一件事實之時,他的描寫是免不了受他的人生觀之影響,但我總是在可能的范圍之內,竭力保持一種客觀的態度。

「因為持了這種客觀態度的緣故,我這些短篇小說是不會有什麼批評人生的意義。我只寫出我所見的幾種經驗給讀者看罷了。讀者看了這些小說,心中對於這些種經驗有什麼評論,是我所不問的。」

楊振聲的文筆,卻比《漁家》更加生發起來,但恰與先前的戰友汪敬熙站成對郯:他「要忠實於主觀」,要用人工來製造理想的人物。而且憑自己的理想還怕不夠,又請教過幾個朋友,刪改了幾回,這才完成一本中篇小說《玉君》〔19〕,那自序道——

「若有人問玉君是真的,我的回答是沒有一個小說家說實話的。說實話的是歷史家,說假話的才是小說家。

歷史家用的是記憶力,小說家用的是想像力。歷史家取的是科學態度,要忠實於客觀;小說家取的是藝術態度,要忠實於主觀。一言以蔽之,小說家也如藝術家,想把天然藝術化,就是要以他的理想與意志去補天然之缺陷。」

他先決定了「想把天然藝術化」,唯一的方法是「說假話」,「說假話的才是小說家」。於是依照了這定律,並且博採眾議,將《玉君》創造出來了,然而這是一定的:不過一個傀儡,她的降生也就是死亡。我們此後也不再見這位作家的創作。



「五四」事件一起,這運動的大營的北京大學負了盛名,但同時也遭了艱險。終於,《新青年》的編輯中樞不得不復歸上海〔20〕,《新潮》群中的健將,則大抵遠遠的到歐美留學去了,《新潮》這雜志,也以雖有大吹大擂的豫告,卻至今還未出版的「名著紹介」收場〔21〕;留給國內的社員的,是一萬部《孑民先生言行錄》〔22〕和七千部《點滴》〔23〕。創作衰歇了,為人生的文學自然也衰歇了。

但上海卻還有著為人生的文學的一群,不過也崛起了為文學的文學的一群〔24〕。這里應該提起的,是彌灑社〔25〕。它在一九二三年三月出版的《彌灑》(Musai)上,由胡山源〔26〕作的《宣言》(《彌灑臨凡曲》)告訴我們說——「我們乃是藝文之神;我們不知自己何自而生,也不知何為而生:

…………

我們一切作為只知順著我們的Inspiration!」〔27〕到四月出版的第二期,第一頁上便分明的標出了這是「無目的無藝術觀不討論不批評而只發表順靈感所創造的文藝作品的月刊」,即是一個脫俗的文藝團體的刊物。但其實,是無意中有著假想敵的。陳德征〔28〕的《編輯余談》說:「近來文學作品,也有商品化的,所謂文學研究者,所謂文人,都不免帶有幾分販賣者底色彩!這是我們所深惡而且深以為痛心疾首的一件事。……」就正是和討伐「壟斷文壇」〔29〕者的大軍一鼻孔出氣的檄文。這時候,凡是要獨樹一幟的,總打著憎惡「庸俗」的幌子。

一切作品,誠然大抵很致力於優美,要舞得「翩躚迴翔」,唱得「宛轉抑揚」,然而所感覺的范圍卻頗為狹窄,不免咀嚼著身邊的小小的悲歡,而且就看這小悲歡為全世界。在這刊物上,作為小說作者而出現的,是胡山源,唐鳴時,趙景沄,方企留,曹貴新〔30〕;錢江春和方時旭〔31〕,卻只能數作速寫的作者。從中最特出的是胡山源,他的一篇《睡》,是實踐宣言,籠罩全群的佳作,但在《櫻桃花下》(第一期),卻正如這面的過度的睡覺一樣,顯出那面的病的神經過敏來了。「靈感」也究竟要露出目的的。趙景沄的《阿美》,雖然簡單,雖然好像不能「無所為」,卻強有力的寫出了連敏感的作者們也忘卻了的「丫頭」的悲慘短促的一世。

一九二四年中發祥於上海的淺草社〔32〕,其實也是「為藝術而藝術」的作家團體,但他們的季刊,每一期都顯示著努力:向外,在攝取異域的營養,向內,在挖掘自己的魂靈,要發見心裡的眼睛和喉舌,來凝視這世界,將真和美歌唱給寂寞的人們。韓君格,孔襄我,胡絮若,高世華,林如稷,徐丹歌,顧�,莎子,亞士,陳翔鶴,陳煒謨,竹影女士,都是小說方面的工作者;連後來是中國最為傑出的抒情詩人馮至〔33〕,也曾發表他幽婉的名篇。次年,中樞移入北京,社員好像走散了一些,《淺草》季刊改為篇葉較少的《沉鍾》周刊〔34〕了,但銳氣並不稍衰,第一期的眉端就引著吉辛(GGissing)〔35〕的堅決的句子——「而且我要你們一齊都證實……我要工作啊,一直到我死之一日。」

但那時覺醒起來的智識青年的心情,是大抵熱烈,然而悲涼的。即使尋到一點光明,「徑一周三」〔36〕,卻更分明的看見了周圍的無涯際的黑暗。攝取來的異域的營養又是「世紀末」〔37〕的果汁:王爾德(OscarWilde)〔38〕,尼采(FrNietz-sche),波特萊爾(ChBaudelaire)〔39〕,安特萊夫(LAndre-ev)們所安排的。「沉自己的船」〔40〕還要在絕處求生,此外的許多作品,就往往「春非我春,秋非我秋」〔41〕,玄發朱顏,卻唱著飽經憂患的不欲明言的斷腸之曲。雖是馮至的飾以詩情,莎子〔42〕的托辭小草,還是不能掩飾的。凡這些,似乎多出於蜀中的作者,蜀中的受難之早,也即此可以想見了。不過這群中的作者們也未嘗自餒。陳煒謨〔43〕在他的小說集《爐邊》的「Proem」里說——「但我不要這樣;生活在我還在剛開頭,有許多命運的猛獸正在那邊張牙舞爪等著我在。可是這也不用怕。

人雖不必去崇拜太陽,但何至於懦怯得連暗夜也要躲避呢?怎的,禿筆不會寫在破紙上么?若干年之後,回想此時的我,即不管別人,在自己或也可值眷念罷,如果值得憶念的地方便應該憶念。……」

自然,這仍是無可奈何的自慰的傷心之言,但在事實上,沉鍾社卻確是中國的最堅韌,最誠實,掙扎得最久的團體。它好像真要如吉辛的話,工作到死掉之一日;如「沉鍾」的鑄造者,死也得在水底里用自己的腳敲出洪大的鍾聲〔44〕。然而他們並不能做到,他們是活著的,時移世易,百事俱非;他們是要歌唱的,而聽者卻有的睡眠,有的槁死,有的流散,眼前只剩下一片茫茫白地,於是也只好在風塵骯洞中,悲哀孤寂地放下了他們的箜篌了。

後來以「廢名」出名的馮文炳〔45〕,也是在《淺草》中略見一斑的作者,但並未顯出他的特長來。在一九二五年出版的《竹林的故事》里,才見以沖淡為衣,而如著者所說,仍能「從他們當中理出我的哀愁」的作品。可惜的是大約作者過於珍惜他有限的「哀愁」,不久就更加不欲像先前一般的閃露,於是從率直的讀者看來,就只見其有意低徊,顧影自憐之態了。

馮沅君〔46〕有一本短篇小說集《卷施》——是「拔心不死」的草名,也是一九二三年起,身在北京,而以「淦女士」的筆名,發表於上海創造社的刊物上的作品。其中的《旅行》是提煉了《隔絕》和《隔絕之後》(並在《卷施》內)的精粹的名文,雖嫌過於說理,卻還未傷其自然;那「我很想拉他的手,但是我不敢,我只敢在間或車上的電燈被震動而失去它的光的時候,因為我害怕那些搭客們的注意。可是我們又自己覺得很驕傲的,我們不客氣的以全車中最尊貴的人自命。」這一段,實在是五四運動直後,將毅然和傳統戰斗,而又怕敢毅然和傳統戰斗,遂不得不復活其「纏綿悱惻之情」的青年們的真實的寫照。和「為藝術而藝術」的作品中的主角,或誇耀其頹唐,或�鬻其才緒,是截然兩樣的。然而也可以復歸於平安。陸侃如〔47〕在《卷施》再版後記里說:「『淦』訓『沈』,取《莊子》『陸沈』之義。現在作者思想變遷,故再版時改署沅君。……只因作者秉性疏懶,故托我代說。」誠然,三年後的《春痕》〔48〕,就只剩了散文的斷片了,更後便是關於文學史的研究。這使我又記起匈牙利的詩人彼兌菲(PetGfiSándor)〔49〕題BSz夫人照像的詩來—疤�的閌鼓*的男人很幸福,我希望不至於此,因為他是苦惱的夜鶯,而今沉默在幸福里了。苛待他罷,使他因此常常唱出甜美的歌來。」

我並不是說:苦惱是藝術的淵源,為了藝術,應該使作家們永久陷在苦惱里。不過在彼兌菲的時候,這話是有些真實的;在十年前的中國,這話也有些真實的。



在北京這地方,——北京雖然是「五四運動」的策源地,但自從支持著《新青年》和《新潮》的人們,風流雲散以來,一九二○至二二年這三年間,倒顯著寂寞荒涼的古戰場的情景。《晨報副刊》〔50〕,後來是《京報副刊》〔51〕露出頭角來了,然而都不是怎麼注重文藝創作的刊物,它們在小說一方面,只紹介了有限的作家:蹇先艾,許欽文,王魯彥,黎錦明,黃鵬基,尚鉞,向培良。

蹇先艾〔52〕的作品是簡朴的,如他在小說集《朝霧》里說——

「……我已經是滿過二十歲的人了,從老遠的貴州跑到北京來,灰沙之中彷徨了也快七年,時間不能說不長,怎樣混過的,並自身都茫然不知。是這樣匆匆地一天一天的去了,童年的影子越發模糊消淡起來,像朝霧似的,裊裊的飄失,我所感到的只有空虛與寂寞。這幾個歲月,除近兩年信筆塗鴉的幾篇新詩和似是而非的小說之外,還做了什麼呢?每一回憶,終不免有點凄寥撞擊心頭。所以現在決然把這個小說集付印了,……藉以紀念從此闊別的可愛的童年。……若果不失赤子之心的人們肯毅然光顧,或者從中間也尋得出一點幼稚的風味來罷?……」

誠然,雖然簡朴,或者如作者所自謙的「幼稚」,但很少文飾,也足夠寫出他心曲的哀愁。他所描寫的范圍是狹小的,幾個平常人,一些瑣屑事,但如《水葬》,卻對我們展示了「老遠的貴州」的鄉間習俗的冷酷,和出於這冷酷中的母性之愛的偉大,——貴州很遠,但大家的情境是一樣的。

這時——一九二四年——偶然發表作品的還有裴文中〔53〕和李健吾〔54〕。前者大約並不是向來留心創作的人,那《戎馬聲中》,卻拉雜的記下了游學的青年,為了炮火下的故鄉和父母而驚魂不定的實感。後者的《終條山的傳說》是絢爛了,雖在十年以後的今日,還可以看見那藏在用口碑織就的華服裡面的身體和靈魂。

蹇先艾敘述過貴州,裴文中關心著榆關,凡在北京用筆寫出他的胸臆來的人們,無論他自稱為用主觀或客觀,其實往往是鄉土文學,從北京這方面說,則是僑寓文學的作者。但這又非如勃蘭兌斯(GBrandes)〔55〕所說的「僑民文學」,僑寓的只是作者自己,卻不是這作者所寫的文章,因此也只見隱現著鄉愁,很難有異域情調來開拓讀者的心胸,或者眩耀他的眼界。許軟文〔56〕自名他的第一本短篇小說集為《故鄉》,也就是在不知不覺中,自招為鄉土文學的作者,不過在還未開手來寫鄉土文學之前,他卻已被故鄉所放逐,生活驅逐他到異地去了,他只好回憶「父親的花園」,而且是已不存在的花園,因為回憶故鄉的已不存在的事物,是比明明存在,而只有自己不能接近的事物較為舒適,也更能自慰的——「父親的花園最盛的幾年距今已有幾時,已難確切的計算。當時的盛況雖曾照下一像,如今掛在父親的房裡,無奈為時已久,那時鄉間的攝影又很幼稚,現已模胡莫辨了。掛在它旁邊的芳姊的遺像也已不大清楚,惟有父親題在像上的字句卻很明白:『性既執拗,遇復可憐,一朝痛割,我獨何堪!』

「…………」

「我想父親的花園就是能夠重行種起種種的花來,那時的盛況總是不能恢復的了,因為已經沒有了芳姊。」

無可奈何的悲憤,是令人不得不舍棄的,然而作者仍不能舍棄,沒有法,就再尋得冷靜和詼諧來做悲憤的衣裳;裹起來了聊且當作「看破」。並且將這手段用到描寫種種人物,尤其是青年人物去。因為故意的冷靜,所以也刻深,而終不免帶著令人疑慮的嬉笑。「雖有忮心,不怨飄瓦」〔57〕,冷靜要死靜;包著憤激的冷靜和詼諧,是被觀察和被描寫者所不樂受的,他們不承認他是一面無生命,無意見的鏡子。於是他也往往被排進諷刺文學作家裡面去,尤其是使女士們皺起了眉頭。

這一種冷靜和詼諧,如果滋長起來,對於作者本身其實倒是危險的。他也能活潑的寫出民間生活來,如《石宕》,但可惜不多見。

看王魯彥〔58〕的一部分的作品的題材和筆致,似乎也是鄉土文學的作家,但那心情,和許欽文是極其兩樣的。許欽文所苦惱的是失去了地上的「父親的花園」,他所煩冤的卻是離開了天上的自由的樂土。他聽得「秋雨的訴苦」說——「地太小了,地太臟了,到處都黑暗,到處都討厭。

人人只知道愛金錢,不知道愛自由,也不知道愛美。你們人類的中間沒有一點親愛,只有仇恨。你們人類,夜間像豬一般的甜甜蜜蜜的睡著,白天像狗一般的爭斗著,撕打著……

「這樣的世界,我看得慣嗎?我為什麼不應該哭呢?

在野蠻的世界上,讓野獸們去生活著罷,但是我不,我們不……唔,我現在要離開這世界,到地底去了……」這和愛羅先珂(VEroshenko)〔59〕的悲哀又彷彿相像的,然而又極其兩樣。那是地下的土撥鼠,欲愛人類而不得,這是太空的秋雨,要逃避人間而不能。他只好將心還給母親,才來做「人」,騙得母親的微笑。秋天的雨,無心的「人」,和人間社會是不會有情愫的。要說冷靜,這才真是冷靜;這才能夠和「托爾斯小」的無抵抗主義一同抹殺「牛克斯」的斗爭說;和「達我文」的進化說一並嘲弄「克魯屁特金」的互助論〔60〕;對專制不平,但又向自由冷笑。作者是往往想以詼諧之筆出之的,但也因為太冷靜了,就又往往化為冷話,失掉了人間的詼諧。

然而「人」的心是究竟還不盡的,《柚子》一篇,雖然為湘中的作者所不滿〔61〕,但在玩世的衣裳下,還閃露著地上的憤懣,在王魯彥的作品裡,我以為倒是最為熱烈的的了。我所說的這湘中的作家是黎錦明〔62〕,他大約是自小就離開了故鄉的。在作品裡,很少鄉土氣息,但蓬勃著楚人的敏感和熱情。他一早就在《社交問題》里,對易卜生一流的解放論者擲了斯忒林培黎(AStrindberg)〔63〕式的投槍;但也能精緻而明麗的說述兒時的「輕微的印象」。待到一九二六年,他存告不滿於自己了,他在《烈火》再版的自序上說——「在北京生活的人們,如其有靈魂,他們的靈魂恐怕未有不染遍了灰色罷,自然,《烈火》即在這情形中寫成,當我去年春時來到上海,我的心境完全變了,對於它,只有遺棄的一念。……」

他判過去的生活為灰色,以早期的作品為童馬矣了。果然,在此後的《破壘集》中,的確很換了些披掛,有含譏的輕妙的小品,但尤其顯出好的故事作者的特色來:有時如中國的「磊砢山房〔64〕主人的瑰奇;有時如波蘭的顯克微支(HSienkie-wicz)〔65〕的警拔,卻又不以失望收場,有聲有色,總能使讀者欣然終卷。但其失,則又即在立旨居陸離光怪的裝飾之中,時或永被沉埋,倘一顯現,便又見得鶻突了。

《現代評論》比起日報的副刊來,比較的著重於文藝,但那些作者,也還是新潮社和創造社〔66〕的老手居多。凌叔華〔67〕的小說,卻發祥於這一種期刊的,她恰和馮沅君的大膽,敢言不同,大抵很謹慎的,適可而止的描寫了舊家庭中的婉順的女性。即使間有出軌之作,那是為了偶受著文酒之風的吹拂,終於也回復了她的故道了。這是好的,——使我們看見和馮沅君,黎錦明,川島〔68〕,汪靜之〔69〕所描寫的絕不相同的人物,也就是世態的一角,高門巨族的精魂。



一九二五年十月間,北京突然有莽原社〔70〕出現,這其實不過是不滿於《京報副刊》編輯者的一群,另設《莽原》周刊,卻仍附《京報》發行,聊以快意的團體。奔走最力者為高長虹〔71〕,中堅的小說作者也還是黃鵬基,尚鉞,向培良三個;而魯迅是被推為編輯的。但聲援的很不少,在小說方面,有文炳,沅君,霽野,靜農,小酩,青雨等。到十一月,《京報》要停止副刊以外的小幅了,便改為半月刊,由未名社出版,其時所紹介的新作品,是描寫著鄉下的沉滯的氛圍氣的魏金枝〔72〕之作:《留下鎮上的黃昏》。

但不久這莽原社內部沖突了,長虹一流,便在上海設立了狂飆社。所謂「狂飆運動」,那草案其實是早藏在長虹的衣袋裡面的,常要乘機而出,先就印過幾期周刊;那《宣言》,又曾在一九二五年三月間的《京報副刊》上發表,但尚未以「超人」自命,還帶著並不自滿的聲音——「黑沉沉的暗夜,一切都熟睡了,死一般的,沒有一點聲音,一件動作,闃寂無聊的長夜呵!

「這樣的,幾百年幾百年的時期過去了,而晨光沒有來,黑夜沒有止息。

「死一般的,一切的人們,都沉沉的睡著了。

「於是有幾個人,從黑暗中醒來,便互相呼喚著:「——時候到了,期待已經夠了。

「——是呵,我們要起來了。我們呼喚著,使一切不安於期待的人們也起來罷。

「——若是晨光終於不來,那麼,也起來罷。我們將點起燈來,照耀我們幽暗的前途。

「——軟弱是不行的,睡著希望是不行的。我們要作強者,打倒障礙或者被障礙壓倒。我們並不懼怯,也不躲避。

「這樣呼喚著,雖然是微弱的罷,聽呵,從東方,從西方,從南方,從北方,隱隱的來了強大的應聲,比我們更要強大的應聲。

「一滴水泉可以作江河之始流,一片樹葉之飄動可以兆暴風之將來,微小的起源可以生出偉大的結果。因為這個緣故,我們的周刊便叫作《狂飆》。」

不過後來卻日見其自以為「超越」了。然而擬尼采樣的彼此都不能解的格言式的文章,終於使周刊難以存在,可記的也仍然只是小說方面的黃鵬基,尚鉞——其實是向培良一個作者而已。

黃鵬基〔73〕將他的短篇小說印成一本,稱為《荊棘》,而第二次和讀者相見的時候,已經改名「朋其」了。他是首先明白曉暢的主張文學不必如奶油,應該如刺,文學家不得頹喪,應該剛健的人;他在《刺的文學》(《莽原》周刊二十八期)里,說明了「文學絕不是無聊的東西」,「文學家並不一定就是得天獨厚的特等民族」,「也不是成天哭泣的鮫人」。他說——

「我以為中國現代的作品,應該是像一叢荊棘。因為在一片沙漠里,憧憬的花都會慢慢地消滅的,社會生出荊棘來,他的葉是有刺的,他的莖是有刺的,以至於他的根也是有刺的。——請不要拿植物生理來反駁我——一篇作品的思想,的結構,的練句,的用字,都應該把我們常感覺到的刺的意味兒表現出來。真的文學家……應該先站起來,使我們不得不站起來。他應該充實自己的力,讓人們怎樣充實他自己的力,知道他自己的力,表現他自己的力。一篇作品的成功至少要使讀者一直讀下去,無暇辨文字的美惡,——惡劣的感覺,固然不好,就是美妙的感覺,也算失敗。——而要想因循,苟且而不得。怎樣抓著他的病的深處,就很利害地刺他一下。一般整飭的結構,平凡的字句,會使他跑到旁處去的,我們應該反對。

「『沙漠里遍生了荊棘,中國人就會過人的生活了!』這是我相信的。」

朋其的作品的確和他的主張並不怎麼背馳,他用流利而詼諧的言語,暴露,描畫,諷刺著各式人物,尤其是智識者層。他或者裝著傻子,說出青年的思想來,或者化為渝腿,跑進闊佬們的家裡去〔74〕。但也許因為力求生動,流利的緣故罷,抉剔就不能深,而且結末的特地裝置的滑稽,也往往毀損掉全篇的力量。諷刺文學是能死於自身的故意的戲笑的。不久他又「自招」(《荊棘》卷首)道:「寫出『刺的文學』四字,也不過因了每天對於霸王鞭的欣賞,和自己的『生也不辰』,未能十分領略花的意味兒,」那可大有徘徊之狀了。此後也沒有再看見他「刺的文學」。

尚鉞〔75〕的創作,也是意在譏刺,而且暴露,搏擊的,小說集《斧背》之名,便是自提的綱要。他創作的態度,比朋其嚴肅,取材也較為廣泛,時時描寫著風氣未開之處——河南信陽——的人民。可惜的是為才能所限,那斧背就太輕小了,使他為公和為私的打擊的效力,大抵失在由於器械不良,手段生澀的不中里。

向培良〔76〕當發表他第一本小說集《飄渺的夢》時,一開首就說——

「時間走過去的時候,我的心靈聽見輕微的足音,我把這個很拙笨地移到紙上去了,這就是我這本小冊子的來源罷!」

的確,作者向我們敘述著他的心靈所聽到的時間的足音,有些是借了兒童時代的天真的愛和憎,有些是借著羈旅時候的寂寞的聞和見,然而他並不「拙笨」,卻也不矯揉造作,只如熟人相對,娓娓而談,使我們在不甚操心的傾聽中,感到一種生活的色相。但是,作者的內心是熱烈的,倘不熱烈,也就不能這么平靜的娓娓而談了,所以他雖然間或休息於過去的「已經失去的童心」中,卻終於愛了現在的「在強有力的憎惡後面,發現更強有力的愛」的「虛無的反抗者」,向我們紹介了強有力的《我離開十字街頭》〔77〕。下面這一段就是那不知名的反抗者所自述的憎惡——「為什麼我要跑出北京?這個我也說不出很多的道理。總而言之:我已經討厭了這古老的虛偽的大城。在這裡面游離了四年之後,我已經刻骨地討厭了這古老的虛偽的大城。在這裡面,我只看見請安,打拱,要皇帝,恭維執政——卑怯的奴才!卑劣,怯懦,狡猾,以及敏捷的逃躲,這都是奴才們的絕技!厭惡的深感在我口中,好似生的腥魚在我口中一般;我需要嘔吐,於是提著我的棍走了。」

在這里聽到了尼采聲,正是狂飆社的進軍的鼓角。尼采教人們准備著「超人」的出現,倘不出現,那准備便是空虛。但尼采卻自有其下場之法的:發狂和死。否則,就不免安於空虛,或者反抗這空虛,即使在孤獨中毫無「末人」〔78〕的希求溫暖之心,也不過蔑視一切權威,收縮而為虛無主義者(Nihi-list)。巴札羅夫(Bazarov)是相信科學的;他為醫術而死,一到所蔑視的並非科學的權威而是科學本身,那就成為沙寧(Sanin)〔79〕之徒,只好以一無所信為名,無所不為為實了。但狂飆社卻似乎僅止於「虛無的反抗」,不久就散了隊,現在所遺留的,就只有向培良的這響亮的戰叫,說明著半綏惠略夫(Sheveriov)〔80〕式的憎惡」的前途。未名社〔81〕卻相反,主持者韋素園〔82〕,是寧願作為無名的泥土,來栽植奇花和喬木的人,事業的中心,也多在外國文學的譯述。待到接辦《莽原》後,在小說方面,魏金枝之外,又有李霽野〔83〕,以銳敏的感覺創作,有時深而細,真如數著每一片葉的葉脈,但因此就往往不能廣,這也是孤寂的發掘者所難以兩全的。台靜農〔84〕是先不想到寫小說,後不願意寫小說的人,但為

⑶ 小說《水葬》的作者

錢琨,男,生於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體育記者和專欄作家。懸疑和歷史類小說作者。著有長篇小說《水葬》、《雞鳴草》;中篇小說《尋找亞特蘭蒂斯》、《黃金面具》、《奪寶奇兵》;短篇小說《愛石》、《蟲惑》、《仁安羌大捷》。寫作風格嚴謹,小說具有深厚的人文歷史背景。文字流暢且不失感性,著重於層層相扣的推理以及氣氛的渲染,善於刻畫人物內心世界的變化。《水葬》內容為:林珂是一個普通的禪圓白領,她的好友在網上買了一把古董剪刀桐臘,並最終為此送掉了性命。更蹊蹺的是,天才魔術師費正鴻也死在林珂好友的家中。林珂急於查清好友遇害的真相,和男友蘇棣為了尋找剪刀的出售地址——布林街而來到了淝城。他們在城外的荒郊找到了已經被河水淹沒的布林街,並誤入布林街旁一座荒廢了百年的老宅——丁宅。丁宅中有一座奇異的白樓,以及一個四處飄盪的黑衣女子,據說那是_個被詛咒的女子。一百多年來肉身不腐。白晝沉睡,賀輪塌夜晚游盪……個充滿懸念、傳奇的故事正緩緩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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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渡君一悔源沖夢》的作者是冬月水葬裂核。

⑸ 水葬蹇先文為什麼寫的好

水葬蹇先文寫做租的好原因有如下幾點:
1、小說涉及了三類平喚胡灶凡人物,駱毛、送葬群眾和駱毛母親。他們各具特色,也具有自身的悲劇性。
2、雖篇幅短小,可讀來卻字字透著寒和扮意和悲涼。
3、通過描寫農村的原始陋習來揭露深受舊習俗舊倫理道德毒害,意義深遠。

⑹ 蹇先艾的作品

蹇先艾(1906-1994),遵義老城人。筆名羅輝、趙休寧、陳艾利、藹生等。幼年在遵義讀私塾,出生清末名門,自曾祖父猛衫始,累代皆有功名。祖父官至道員,清同治八年(1869年)奉辦「遵義教案」有功,加賞布政使銜。父蹇念恆,舉人,曾任今越西等縣知縣。蹇先艾的短篇小說集有《朝霧》洞知穗、《一位英雄》、《酒家》、《還鄉集》、一《躊躇集》、《鄉間的悲劇》、《鹽的故事》、《幸福》、《倔強的女人》,散文集有《城下集》、《離散集》、《鄉談集》、《新芽集》、《苗嶺納卜集》,約350萬字,新詩近70首。
蹇先艾的成名不得不歸功於他的小說《水葬》,作為一名有代表性的「鄉土文學」作家,蹇先艾與其他同時代的「鄉土文學」作家一樣,在寫作中,往往是在關於鄉土的敘事中來表達時代主題的。

⑺ 《蹇先艾水葬》原文是什麼

《蹇先艾·代表作:水葬》主要內容:隨著解放區的創立和發展,解放區文藝運動也蓬勃睜猛陵高漲。毛澤東同志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制定了革命文藝運動的路線和政策,深刻回答了「五四」以來革命文學發展過程中長期存在的一系列問題。貫徹毛澤東文藝路線的結果,使解放區文學藝術的各個方面都呈現出一片嶄新的氣象。與此同時,「國統區」的文學,雖然環境和條件均和解放區不同,但進步文藝界在鞭撻黑暗呼喚光明方面同樣高潮迭起,奔涌著走向新中國,走向人民文藝的偉大會師。每一個選家的心中,都有一部自己的「中國現代文學史」,見仁見智,可以闡釋、討論、爭論,甚至勢不兩立。其實,或許正因為選家迭出、見解紛紜,才給讀者一個判斷、選擇、最終形成自己獨立見解的機會。因此我以為,絕不可自詡本叢書如何高超於別人之上。

作者簡介

蹇先艾,(1906-1994),貴州遵義人。現代作家。筆名羅輝、趙休寧、陳艾利等。幼年在遵義讀私塾,學生時期即開始寫作,1931年畢業於北平師范大學。著有短篇小說集《朝霧》、《一位英雄》、《酒家》、《還鄉集》、《躊躇集》、《鄉間的悲劇》、《鹽的故事》、《幸福》、《倔強的女人》,散文集知睜有《城下集》、《離散集》、《鄉談集》、《新芽集》、《苗嶺集》,約3507萬字,新詩近70首。文風簡朴,鄉土氣息濃郁,曾被魯迅譽為"鄉土作家"。1994年10月26日病逝貴陽,時年88歲。

媒體推薦

但如《水葬》,卻對我們展示了「老遠悉戚的貴州」的鄉間習俗的冷酷和出於這冷酷中的母性之愛的偉大,——貴州很遠,但大家的情境是一樣的。 ——魯迅

⑻ 誰能提供蹇先艾的《水葬》和許欽文的《瘋婦》的原文我有急用!

可以在豆丁網查詢。

如何學好語文:

1、大量閱讀。

博覽群書是培養孩子語文素養基本功之一,甚至可以說閱讀是語文學習的根本。大量的課外閱讀是提高孩子語文水平不可替代畝猜帶的手段。

美國心理學家克拉森的心理實驗研究表明,學生充滿興趣的課外閱讀對提高他們寫作能力的作用,遠遠大於機械的寫作訓練。

語文成績好的孩子幾乎都是特別喜歡課外書。

2、背誦經典。

背誦經典文章、名言佳句也是培養孩子語言素養基本功之一,中學畢業孩子如果能背誦150首古今詩詞,25首白話詩歌,40篇精美的文言散文,10篇精美的現代白話文,200多條古今中外格言警句。

如果不能在孩子們閱讀背誦的「童子迅蘆功」季節引導他們走向閱讀的海闊天空,讓他們在書中與歷史對話。

與高尚交流,與智慧撞擊,從而打下兆配沉實、厚重的文學素養、人文素養的基礎,將來孩子就很難成為高尚的、文明的,具有創造性的現代人。

⑼ 蹇先艾 水葬原文

「爾媽,老子算是背了時!偷人沒有偷倒,偏偏被你們扭住啦!真把老子氣死!……」

這是一種嘶啞粗躁的嗓音,在沉悶的空氣之中震盪,從駱毛的喉頭里進出來的。他的搖動軀體支撐著一張和成天在煤窯爬進爬出的苦工一樣的臉孔;瘦筋筋的一身都沒有肉,只剩下幾根骨頭架子披著皮;頭上的發雖然很亂,卻纏著青布的套頭;套頭之下那一對黃色的眼睛膨著直瞪。最引得起人注意的,便是他左頰上一塊紫青的印跡,上面還長了一大叢長毛。他敞開貼身的油漬染透的汗衣,挺露胸膛,他臉上的樣子時時的變動,鼻子里偶然哼哼幾聲。看他的年紀約有三十歲的光景,他的兩手背剪著,腳下蹬的是一雙爛草鞋,塗滿了涵泥。旁邊有四五個濃眉粗眼的大漢,面部飛舞著得意的顏色,緊緊的寸步不離的將他把持住,匆匆的沿著松林走。彷彿稍一不留心,就要被他逃逸了去似的。這一行人是在奔小沙河。

他們送著駱毛去水葬,因為他在村中不守本分做了賊。文明的桐村向來就沒有什麼村長……等等名目,犯罪的人用不著裁判,私下都可以處置。而這種對於小偷處以「水葬」的死刑,在村中差不多是「古已有之」了的。

行列並不如此的單簡:前後左右還絡繹的拖著一大群男女,各式各樣的人們都有,紅紅綠綠的服色,高高低低的身材,老老少少的形態……這些也不盡都是村中的閑人,不過他們共同的目的都是為看熱鬧而來的罷了。尤其是小孩子們,薄片小嘴唇笑都笑得合不攏來,兩只手比著種種滑稽的姿勢,好像覺得比看四川來的『西洋鏡』還有趣的樣子,拖著鞋子梯梯塔塔的跑,鞋帶有時還被人家踩住了,立刻就有跌倒的危險,小朋友們尖起嗓子破口便罵,汗水在他們的頭上像雨珠一般的滴下來。

婦人們,媳婦攙著婆婆,奶奶牽著小孫女,姑娘背著奶娃……有的抿著嘴直笑,有的皺著眉表悶陸示哀憐,有的冷起臉,口也不開,頂多滋一滋牙,老太婆們卻呢呢喃喃的念起佛來了。她們中間有幾位拐著小腳飛也似的緊跟著走,有時還超過大隊的前面去了;然後她們又斯斯文文低悄悄的慢搖著八字步。顯然和大家是不即不離的。被好奇心充滿了的群眾,此時顧不得汗的味道,在道肉陣中前前後後的擠進擠出。你撞著我的肩膀,我踩踏了你的腳跟,……便一分鍾一秒鍾也沒有寧靜過。一下又密密的挨攏來,一下又疏疏的像滿天的星點似的散開了。這正像蜜蜂嗡嗡得開不了交的時候,忽然一片更大的嘈雜的聲浪從人海中湧起來,這聲:音的粗細緩急是完全不一致的:

「呀!你們快看快看,那強盜又開口了!」

「了」字的餘音還在裊裊不斷,後面較遠的閑雜人等跟著就像海潮一樣拚命的撞擊過來,前排矮小力弱的婦女和小孩卻漸漸向後引退。但駱毛(便是他們呼喊為強盜的)的語聲這時嘶啞的程度減輕而驀地高朗了許多,顫顫的像破鑼般的在響成一片:

「嘿!瞧你們祖宗的熱鬧!老子把你們的婆娘偷走了嗎?叫老子吃水?你們也有吃火的一天!燒死你們這一群狗雜種!」

駱毛口裡不幹凈的咕噥罵著:姑娘奶奶們多半紅了臉,把耳朵掩起來;老太婆一類的人卻裝做耳聾,假裝問旁邊的人他說的是什麼;村中的教書先生是完全聽進去而且了解了,他於是撇著嘴鄭差覺得不值一錢的喊道:「喪德呀,喪德!」駱毛自己的兩耳只轟轟的在響,這時什麼聲音都是摻不入的,他只是一味大步的走出村去。搖搖擺擺地走,幾位漢子幾乎要跟不上了。看看已經快離開了這個村落。後方的人群「跑百碼」般的跑起來,一路還扭嘴使眼嘻嘻的嘲笑。駱毛大概耳鳴得輕了一點,彷彿聽見一長串刺耳的笑聲,他更是一肚子的不高興,用力的將頭扭回來,伸長著脖子狂叫道:

「跟著你們的祖先走哪兒去?你們難道也不要命嗎?……老子背時的日子,你們得色啦!叫你們這一群龜兒子也都不得好死,看你們還笑不笑!」

但是當他的頭剛好轉過,枯瘦的脖子正要像鷺鶩似的伸長去望時,才一瞥,就被那長辮子的力大的村農強制的扭回去。他氣憤憤的站住不走了,靠著路旁一棵大柏樹。

「走!孫子!」長辮子當的給了他背脊骨上一拳。

「哎喲!你們兒子打老子嗎?」他負痛的叫了一聲,兩條腿又只得向前挪移,「那不行!爾媽民國不講理了是不是?……」他幾乎要哭出來。

這時離開村莊已有半里的光景。這螞叢頃是一個陰天,天上飛馳著銀灰的雲浪。蕭蕭的風將樹吹動,發出悅耳的一片清響。遠處近處都蔓延著古柏蒼松。路是崎嶇不平的山路,有時也經過田塍或者淺淺的山丘。大家彎彎曲曲的走,似乎有點疲乏,在一座墳台之下略略休息。這一個好機會,群眾都圍攏來。瀟颯的松枝掩蓋在頭頂,死寂的天空也投下幾絲陽光來,透過了綠葉,駱毛傍著那一塊字跡模糊的殘碑坐下了。

「爾媽。老子今年三十一!」他換了一口氣,提高嗓音的又開始說,「再過幾十年,又不是一條好漢嗎?……」

「駱大哥!啊啊,說錯啦!干老爺子!你老人家死咧的話,我兒子過年過節總幫你老人家多燒幾包袱紙。你就放心去吧,有什麼身後開不了交的事情,都留下讓我兒子幫你辦。干奶奶——哎呀!啥子干奶奶,簡直就是我那嫡親奶奶呀——我養她老人家一輩子還不行嗎?……」

小耗子王七走過墳前,用手搓著眼睛,把眼睛圈都搓得快紅了,向駱毛請了一個大安,親熱的說了上面的那一大段話。小耗子在今年跟駱毛交過手,敗仗下來了,就拜了老駱做乾爹,是個著名的小滑頭兒!

「七老弟,你就再不要干老爺子濕老爺子的啦!」老駱冷笑了一聲說,「好漢作事好漢當,也用不上牽累旁人!我的媽呢?——」

老駱心裡忽然難過了起來,他也不再說下去,站起身來就往前走。人群又被他拖著像一根長繩,回環在山道上了。

登程以後的途中,老駱幾乎絕無聲音,除了習慣成自然的幾聲哼哼之外,不啻頓然變成啞巴。這些隨從的人們都加倍的疑惑起來了。而幾條大漢卻很高興,他們以為這樣可以使大家安寧一點;進一步,也可以少傷點風化,因為老駱的話,沒有一句不是村野難聽的。所以就是老駱走得慢了,他們也不十分催逼他。

駱毛只是緩緩地走,含著一臉的苦笑,剛才王七那幾句話引起他無『限的感觸:他心裡暗暗悲酸著,想到他的母親,便覺心裡發軟,那熱狂的不怕死的心頓時也就冷了一半。他的堅強的意志漸漸軟化下來。

因為他精神上的毀傷,使他口都不願意再開了。他心裡完全是猶豫和躊躇了——

「我死後,我的媽怎麼辦呢?……我的媽啊,你在哪兒?你可曉得你的兒子死在眼前了嗎?你如果在家緊等我不回來,你不知道焦心成哪個樣子!唉!唉……」

老駱雖然是個粗人,可是想到死後老母無人養活,他也覺到死的可怕。直至他們捉住他的兩臂,要往水下投他的時候,他狠心把眼一閉,他老母的慈容猶彷彿在目前一樣。 天依舊恢復了沉寥的鉛色,桐村裡顯得意外的冷冷落落。那黃金色的稻田被風吹著,起了輕掀的很自然的波動。真是無邊的靜謐,約略可以聽見鵓鴣的低唱,從掩映著關帝廟那一派清幽的竹林中傳來。遠的山峰削壁的峙立著,遙遙與天海相接。閤村都暫時掩沒在清凄與寥寞的空氣之中了。

村後遠遠的有一間草房,圮毀的佇立坡上,在風聲中預備著坍塌。木柵拉開後,一個老婦人拄著拐杖走出來。她的眼睛幾乎要合成一條縫了,口裡微微喘氣,一手牢牢的把住門邊,摩娑著老眼目不轉睛的凝望,好似在期待著什麼。看她站立在那裡的樣子,顯然身體非常衰弱;臉上堆滿了皺紋,露出很高的顴骨,瘦削的耳朵上還垂著一對污銅的耳環,背有點駝,荒草般的頭發,黑白參差的紛披在前額。她穿著一件補丁很多的夾衣,從袖子里伸出來的那雙手,顏色青灰,骨頭血管都露在外面。 她穩定的倚傍著門柱,連動也不動一下,嘴唇卻不住的輕顫。最後,她將拐杖靠在一邊,索性在門限上坐下來了,深深的蹙著額發愁道:

「毛兒為什麼出去一天一夜還不回來?」說著又抬起頭來望了一望。

東鄰招兒的媳婦,掠著發帶笑的扭過來。她是一個村中少見的大腳婆娘,胖胖的臉兒,粗黑的眉毛,高高的挽起一雙袖子,大概是剛從地里回來。她正要同這個老婦說話的時候,只見她的十歲的孩子阿哥沿著田邊喘吁吁地跑過來,口裡喊道:「媽,真嚇死人的!我再也不敢到河邊上去了。」

「什麼事,這樣大驚小怪的?」招兒媳婦向她的兒子說。「他們剛才把一個人擲到河裡去了。」

「因為什麼事?」『

「偷東西叫人捉到了。」

「是誰?」

阿哥把嘴向那個老婦一扭,說道:「是她的……」

招兒的媳婦急忙把兒子的嘴用手堵住,不讓他說出來。

其實那個老婦本是耳聾的,這回又因為等兒子著急,越發聽不到他們講的是什麼話,只見他們的嘴動。她因問道:「你們講什麼話,這樣熱鬧的?阿哥,你見過毛兒沒有?」

阿哥不敢答,只仰了面望他娘,他娘替他高聲答道:「沒有看見。」

那個老婦把耳朵扭向招兒媳婦道:「你可是說沒有看見?」

招兒媳婦點點頭。那個老婦嘆了一口氣,口裡咕濃道:「他從來沒有到這個時候不回家的。哪裡去了!」說著又抬起頭來向遠處望一望。望了半天,又嘆了一口氣,把頭倚在門框上。招兒的媳婦拉著她的兒子慢慢地躲開了。

直至招兒家裡吃了晚飯,窗外吹來的風,入夜漸涼起來。外面冷清清的只有點點的星光在黝黑天空中閃爍,招兒的媳婦偷偷地跑到那個老婦的門前看一看,只見她還坐在那裡,口裡微弱聽不清楚的聲音彷彿是說:「毛兒,怎麼你還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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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小時候,村裡一直流傳著很多詭異的傳說,尤其是村口曾經淹死過許多人的那條小河我原本對這一切並不在意,直到有一天,我無意打破此脊了村裡的禁忌。於明扒昌是,各種詭事接踵而至釣魚時莫名其妙的釣上了同村楊家女兒被泡脹的屍體;負責招魂的激扒仙婆婆的家成了一座恐怖的鬼宅;開過村口的大巴車明明空無一人,司機卻說已經坐滿了漸漸的,我也開始發覺了村中招魂扶乩的禁忌隱秘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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